是隆冬季节,凛冽的寒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久雨后放晴,阳光照在身上竟没有一丝温热。碧空如洗,洁净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像极了从前的时光。
和好友相约去新近开放的夏家大院,这条并不算长的西直街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的欢乐。时隔三十年,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竟是感慨万千、思绪如潮。
忆起少年时住在西直街上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巷子逼仄狭窄,窄的地方仅可一人通行。巷子里旧时应住着些大户人家,从他们的前门到后门跨越了卜家弄和留芳路两条街。新中国成立后,一个院子便住了三、五户人家,但仍有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大宅院,整个童年时期我总想进去一探究竟,然而始终铁将军把门,房子里的人也甚少与邻人来往。但是巷子里大多数人还是普通而平凡的,有培养出三个大学生自己却每天在运河上摆渡的艄公夫妻;有一家拥有陆、空两位军人的光荣奶奶;还有清丽简净的独身房东太太,她总是在那时叫作洋封炉的炊具上煮菜。幼年的我得到了他们太多的爱:犹记得海军叔叔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漂亮的海绵文具盒,犹记得邻家阿姨陪我参加的每一场演出;房东太太安慰午睡后出来为了划破的衣服而哭泣的我。
童年温暖的记忆是中午放学回来推开老式的木门,一屋子的饭菜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爷爷在灶间忙碌的身影。而我总会放下书包一路蹦跳着去巷口的小卖部给爷爷买一瓶老陈酒,爷爷端起青花瓷色的小酒杯笑眯眯地一口一口啜着,时不时把去了刺的鱼肉夹到我碗里。爷爷有时做了好吃的总会让我给住在锁桥下的小爷爷(他弟弟)送些去。今天当我再次站在这里,锁桥没变,桥下流水潺潺。“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感慨浮上心头。
童年的生活圈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这条街靠近怀德桥一端便是我读了五年的西直街小学,小学的旁边隔着一条叫伞店弄的弄堂就是留芳路菜场,买菜的大爷大妈经此弄到菜场,耳畔是朗朗的读书声,我们坐在教室里也可以偶尔瞥一下窗外的风景,挑着担子赶集回去的农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家庭主妇,自行车三轮车人声混合着读书声,一个热气腾腾的早晨开始了。
下午放学后,有时直接拐进伞店弄,菜场的对面就是新华电影院,我多少次徘徊在影院大厅的橱窗下一遍又一遍看着橱窗里精美的电影海报,有时趁着快散场了溜进去看个结尾。幸好我爸妈也有看电影的嗜好,那时我和弟弟已远超1米,爸妈一人抱一个在手里,假装我们还小,就这样那些年看过的电影《野猪林》、《追鱼》、《柳毅传书》等等,至今记忆犹新。
夏日傍晚,家家户户搬了桌椅在门口晚餐纳凉,张家长李家短小巷里没有秘密,处处都在阳光下。而此刻的我在等待着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父亲会骑着他的“宝马”出现在巷子口,父亲的“宝马”是一辆28吋的飞鸽自行车。小巷里人喜欢逗我:你爸今天不来接你喽!可是父亲无论多晚刮风下雨都会来载着我驶向我们温暖的小家。
小巷、爷爷、父亲、母亲和可爱的邻居们是我童年挥之不去的身影。长大后我曾多次回到那个幽深的巷子里,虽是傍晚灯火昏暗,老人们依然认得出我。我会趴在那个我曾经住过的院子门缝往里看,希望还能看到我可亲可爱的爷爷,然而爷爷早已驾鹤西去,小巷也被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替代,旧的新华影院人民剧院被庞大的亚细亚电影城覆盖。幼年的那些亲情与感动像一幅幅色彩明亮的风景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