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回回评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红楼梦》回回评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安  文

　《石头记》，又称《红楼梦》，是中国传统小说中最伟大的一部。明朝时期涌现出形形色色的说书人，《红楼梦》继承了他们孕育出的白话小说的骄傲传统——譬如横空出世的冒险英雄故事《水浒传》、《三国演义》，或是对猴王在取经路上的艰险娓娓道来、充满讽喻与奇幻想象的《西游记》。最重要的一个传承来自晚明的风俗人情小说《金瓶梅》。……《红楼梦》建筑在这一丰厚的讲故事的传统上，但又为这一传统拓展出一个全新的方向。它首次将中国的主流小说改造成一种流畅动人、精雕细琢的工具，用来传达自省式的自传、心理学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以及作者的回忆和反思。与此同时，小说致力于对“道”（人类经验的意义）之所在的一种诗意的、解谜般的询问，将读者引入禅宗启悟之途上的一次妙趣横生的远足，同时举起一面探照镜，照见俗世“真”“假”之间的矛盾。小说的写作技艺高超，篇幅极长，全书超过百万字，涵括了来自各个生活阶层中三百多个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至十九世纪，《红楼梦》已经成为中国上流阶层家喻户晓的作品，影响深远。正如俗谚所云：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

             ——闵福德英译2010年版序言前言

  与其他章节错综复杂的情节不同，十二回主要讲一件事----贾瑞不知天高地厚，贪恋凤姐美色，一步步走入凤姐设的圈套，在“死了也愿意”的执迷中，最终走向死亡的深渊。

上回凤姐看完可卿在园中赏景，意外遇见守在那里的贾瑞。贾瑞说了些调戏的话，凤姐表面笑脸相对、假意迎合，实际内心十分厌恶，并准备用计收拾他。此时，已变花痴、智商为零的贾瑞以为凤姐对他也有意思，于是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往凤姐那里跑，前几次没见着，这次得着机会见了，说了些不入流的话，想趁机勾搭凤姐，达成他淫心所想龌龊事儿。俗话说:食色性也。本来男子喜欢女子并没什么不妥，顶多算意淫，然而贾瑞明知凤姐是贾琏妻子，还这样举止轻薄，试图淫乱，那就有失体统了。最可恨的是，贾端不但爱上不该爱的人，还爱得死心塌地，明知凤姐厉害，还敢色胆包天地去打她的主意，并声称为凤姐死了都愿意！可以说他在情欲中已迷失了自我，走火入魔，甚至到了不能自拔、无可救药地步。

如果最初贾瑞喜欢凤姐是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么，当他第一次被凤姐愚弄，傻傻冻了一晚之后，不知悔改，仍厚着脸皮去骚扰凤姐，招致凤姐狠毒对待，那就是他不知死活了。正因为他不吸取教训，又不死心，才有了第二次被戏弄，这次他不仅在贾蓉和贾蔷面前丢尽脸，还被勒索钱财，回去后还被祖父重罚，以上种种情况叠加，导致后来生了一场大病。 

贾瑞正是这样，因淫心不改，以至走火入魔，再到病入膏肓。正当此时，跛足道人拿着“风月宝鉴”前来救他，他却不遵守只能照反面的“医嘱”，只一心迷恋正面看到的凤姐美丽幻影，甘心入瓮，走进熙凤为他设的陷阱，临终还不忘那面镜子，沉醉在自以为的“快乐”中不能自拔。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是人世间最大悲哀。他整日醉生梦死，以至阳气耗尽，精尽而死，最终将自己送上黄泉不归路。这“风月宝鉴”好比一把照妖镜，照出来的正是人们的内心，然而人们常常不能正视自己的真实内心，总是以虚假的面具示人。

但本回也非单为谴责贾瑞而作。当然，单就上面看到的贾瑞行径，无论如何“量刑”都不为过，甚至都没有必要为之辩护。然而，凤姐对贾瑞这样“禽兽的人”设迷局施毒计，也并非证明就是“纯洁”之人。首先，凤姐“生活作风”并不干净。从她迷惑贾瑞的话:“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以及后来她和贾蓉、贾蔷一起戏耍贾瑞，这些信息量加在一起，足以让人们联想她与二人关系不一般。可能贾瑞相貌和身份不入她的法眼，如换成贾蓉、贾蔷这样俊美的“小鲜肉”，也许就另当别论，也未可知？

其次，对贾瑞，凤姐一方面假意殷勤逢迎，加上用半推半就、半明半暗，各种言语的引逗，再逐步抛出甜言蜜语的诱饵，一会“约”这，一会又“约”那，折腾得贾瑞如鱼吞钩；另一方面却暗中调兵遣将，把兵法三十六计的“欲擒故纵”、“诱敌深入”、“兵不厌诈”、“偷梁换柱”等都在贾瑞身上实践了一番，真可谓煞费心机。凤姐利用贾瑞痴心，以整治别人为乐，毫无恻隐之心，真是毒蝎心肠，狠毒至极。更毒辣的是，在贾瑞病危之际，贾代儒向荣府求助二两人参，熙凤却以次充好，见死不救。遇上这么强大的对手，如此狠的角色，贾瑞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自食其果了。

作者把贾瑞那种愚蠢下流、卑劣不堪的行径刻画得入木三分，特别是贾瑞被贾蓉贾蔷用恶作剧无情戏弄的那段，真是声情并茂、活灵活现，镜头感极强，让读者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简直把人物描写得出神入化。难为作者用生花妙笔，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这样的场景下，直把贾瑞这个淫滥无耻的下流之徒写得如此淋漓尽致。也许在成熟的人们眼中，贾瑞是可笑的，但人性中有些事情无法用语言解释，情爱中的悲哀是人性中最无奈的部分，从合理角度似乎难以解释人性迷失。但为了这无奈的情欲，被人捉弄摆布，多次侮辱，甚至搭上性命，其实是非常悲惨的，正如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可惜贾瑞实在是不配“天祥”二字，辜负了祖父的辛勤养育和厚望寄托。

作者写贾瑞，还意在映衬贾府像贾瑞这种色字当头的人不在少数，贾珍父子、贾琏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贾瑞只是他们中一个低级的典型代表,让人不禁哀叹贾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祖宗训诫和圣贤之道已经约束不了这些不肖子孙，长此期以往怎能不衰败不堪。通过这一方面教材，借助着“风月宝鉴”，作者似乎也在提醒人们，不能一味贪恋美好的表象（正面），也要正视问题所在（反面）。有时人们眼睛看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却总爱把自己关在自以为的“理想国”之中不能自拔，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天赐的祥瑞”不过是假象和美好的寄托，实际上贾天祥和贾家的“祥瑞”以及凤姐眼中富丽堂皇的美景都是假象，祥瑞不再，而且由凤姐狠设毒局加速贾瑞惨死，似乎也预示着贾家的迅速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