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回回评 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第四幕 凤辣子火辣登场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红楼梦》回回评 第三回 

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第四幕 凤辣子火辣登场

中国学文化卷文学册《红楼梦》篇

 安  文

聊天不能冷场，需要辣子添味。王熙凤的出场和形象算是神来之笔，形象鲜明，言谈举止，穿着打扮，都一眼识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爽朗性格，极尽讲究的着装搭配，光彩照人，一进屋里瞬间改变磁场。王熙凤“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除满身珠光宝气，作者以突出“绣”字“丝语”表面，掩盖写江南三织造兴衰史真相，“绣”得如何：“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百蝶穿花、翡翠撒花等，尤其五彩刻丝，都是皇家服装垄断企业专属绣艺。而面料之洋绉yáng zhòu，是一种极薄而软，微带自然皱纹的丝绸织品，因为技术引自日本，又称倭绉，后由杭州织造仿制，供应皇室贵族。《红楼梦》第十六回写王熙凤与赵嬷嬷对话：“凤姐说：‘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接驾）。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而杭州织造孙文成，既在西湖边专门挖过河预备接驾，后康熙改道没去，还曾任粤海关监督，管理洋商、洋船和朝贡的事情，与王熙凤爷爷的几个特征完全吻合。因此，我大胆肯定，王熙凤爷爷、王夫人姐妹的父亲，原型很可能就是这个杭州织造孙文成，说作者与江南织造没关系，你信吗？

王熙凤给黛玉第一印象并不好：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一个怯懦柔弱人与一个自信强悍者的磁场相遇，瞬间有种心理上被碾压感、威胁感。有几个细节需要注意。王熙凤被簇拥着从堂屋后门进来，可见其地位与关系不一般；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彩绣辉煌的浓浓物质气息，与黛玉形成鲜明对比。在一个人数众多，秩序井然，个个“恭肃严整”场合，身份决定每个人一举一动。地位低下之人，喜不敢任性，怒不能放肆，哀不可随意，乐不由自主。黛玉闻声见人，贾母介绍了王的来历，屋里瞬间便成了王熙凤主场，她成了注意力焦点，接退应对，把握气氛，游刃有余。人际关系很多细节直接反应彼此之间关系和意向，眼神，肌肤之亲，昵称，语气，表情等等。昵称是关系亲近之人才有的称呼，“凤辣子”便是。当面交流是全身心的互动，冷漠也是一种表达方式。肢体语言成了传达言外之意最好最自然的工具。因此也成为小说刻画人物的重点。黛玉首先张口打招呼是规矩，在此之前王熙凤是不会主动向她说话的，要端一端。黛玉却不会自来熟，尴尬幸好被姊妹们发现，接话缓解了一时冷场。那一瞬间的窘态，让人浮想联翩，颜值高的人，做鬼脸也好看。   

如此情况，生活中常见。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都有感应。表现在人与人之间，就是彼此是否舒服，和谐。消极的人际关系或许是由彼此的价值取向，身份地位，格局品位等不同而造成的格格不入。上下级间关系最为典型，下级在上级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因为后者是主场，磁场相对较强使然；感应表现在人与物之间最直接就是喜好与否，表现在物与物间就是搭配与否。很多时候对外界交流结果，主要取决于你的磁场对不对。王熙凤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磁场，使外人着迷却不敢近前。时下青年一代流行的所谓个性，是严重曲解的，个性是用来吸引人而非排斥人的。你的对外形象信息传达，能否给人一种温暖的感召力，即所谓魅力是也。

王熙凤细细打量，眼中的黛玉形象又高出一层。黛玉的神秘感，正是通过外人眼光一次次一丝丝透露出来的，不同人眼中的她，争议也是最大的。王话中的“标志”一词，给出了黛玉整体形象，兼具气质和身量。说黛玉像贾母嫡孙可谓一箭三雕，即拉近黛玉作为外来人的心，又夸了在场的众姊妹，还故意以外人角度替贾母佐证了对黛玉的盼望。不过，聪明有反被聪明误的时候，这些讨好的话，并未显出情商高明，而过于咄咄逼人刻意夸人，缺点真诚。夸了黛玉，瞬间又同情起贾敏，还擦眼泪，是做给贾母看的拙劣表演。而贾母劝止，她瞬间又转悲为喜，脸色态度转变之快，非专业演员不能为。真想看看惜春此时态度，估计反感透顶。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煽情表演后，她转到自己职责上来，问起黛玉安顿，指挥安排黛玉一行人住宿，间接给出了她在贾府管家的角色。作者透露信息，总借他人之言行，比自己单独介绍更加自然嵌在行文中。问“现吃什么药”，着实让人一惊，几种可能：其一，熙凤进屋前已在后门偷听了一会，或向仆人打听了屋里情况，包含了黛玉身体不好，从小吃药的事，才在恰当时刻发出笑声，为怕嫌疑，假装不知黛玉吃“人参养荣丸”。后文可见，熙凤有如此心机。其二，靠自己察言观色，看出黛玉的羸弱。

红楼梦的一大特点是，作者实时注意全景式描述，听众仿佛在看一出舞台剧，每一时刻观众注意力虽集中在不同焦点上，但在场其他人和事并非定格摆设，而是有血有肉的，也时刻在观察、思考、活动。这不，说话间茶果已上，熙凤亲自奉送。这些都还是以黛玉视角观察的，只见王夫人问月钱事，熙凤一句带过，瞬间转到不相关话题上。下属为取得上司信任，往往不厌其烦汇报琐事，给领导产生被尊重感和放心的错觉，认为如此小事都向自己汇报，想必没隐瞒。殊不知，熙凤是个只报小事，不报大事的主儿，这点管理者务必留意。接下来王夫人说应拿（注意）库房缎子给黛玉裁衣裳，江南织造不同于一般人家，是不会上街买料子的。不想熙凤竟说自己早已料到，又假意请太太过目才敢动手。这说假话已成习惯，虽算不上性质恶劣，但虚伪劲儿令人作呕。原因就在对规矩遵守态度的貌合神离上。不过倒再次透露凤姐对家中事物管理直接插手和把关，可断定是十足的CEO了。

黛玉和熙凤第一次见面这段情节，似乎主要在刻画王的性格特征，借黛玉眼睛观察贾府形形色色的人，笔者已让人对王产生反感。小人态度表情往往反复无常，待人处世亦反复无常。小人态度不定，立场不坚，才会反反复复。当然，这里所说反复无常，与随客观条件变化而动态调整，不是同情同理，不可上纲上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