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回忆,2月18日已刊常州日报。友情发帖,不参与活动】
给 外 公 拜 年
无所求
未做过也没见过相关调查,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城里的孩子,还盼过年吗?我小时候是盼过年的,非常盼。盼的是过年有好东西吃(把“吃”放在心上是没出息的,父亲和伯父这样说;还真被他们说中了),肉啊,鱼啊,水果糖啊,花生啊,油果果啊,炒米啊,多了;平日不见影的,过年都现身了。这些,现在,早不稀罕了,随时可有,还得控制不要吃太多。如果现在的孩子还盼过年的话,在盼什么?我很好奇。
儿时的我,还有一盼的是拜年。大年初一左邻右舍远近人家,常见面的、难得见面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孩子们只要跑到门口,叫一声“恭喜发财”“过年长精神”“新年身体健康”,主人便乐呵呵地拿出水果糖、花生果来分发。孩子们笑嘻嘻地接过糖果花生放进布袋,屁颠屁颠地一窝蜂到下一家去了。这种乐趣,我享受过。
但我更加铭心难忘的,是给外公外婆拜年。外公家距离我家10里路,7岁时我记住了路径,作为长子便荣幸地领起了代父亲送年礼“张丈母娘”的任务。年礼是2斤油果果,1斤红糖,好年成还会加1斤猪肉。散装油果果买回来,父亲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方形粗纹纸卷成漏斗,把称好的1斤油果果倒入,反复折来折去包装而成型,用一根红线绳纵横扎牢。正面看是长方形,红线下还加一片小长方形的红纸;侧面看是直角三角形,后面看是正方形。这个包装技能,不是人人都有的。
过了腊月二十四,除夕前随便那一天,我上路了。走过一条条田间阡陌小道,跨过一道道切割小路的田间排水沟,小心走过一个个木桥或拦水坝,若抄近路,还得绕过土坟穿过坟场,或爬冬日干涸的小河沟。到了外公家门口,穿着浅灰色长外套颇有乡绅模样的外公,慈祥和蔼地从房间里出来,招呼着从我手里接过年礼。外婆忙着拿碗倒炒米,加几条油果果,泡茶给我取暖,我就感觉到开始过年了。心里充满暖意的是,知道外公是喜欢我的。谁是真的喜欢,小孩心里清楚得很。我出生时,爷爷奶奶已去世3年多,我享受的隔代之爱,也就只有外公外婆了。
外公原是私塾教师,一九四九年后成为公办教师,在本地小有名气(多年后见他家墙上有盐城市老干部局送的年历画)。我做民办教师时教语文课受到认可,同事问是不是外公辅导我的。实际上外公从没刻意教过我什么,在不多的接触中当然会受到耳闻目染。放学回家,假期里,家里活儿多着呢,哪有可能去让外公辅导?再说我高小毕业,文革开始了,外公也被戴高帽批斗游行过,然后就把所有书籍都抬去当废纸卖了,我一本也没见过。外公喜欢我的原因,或是我读书成绩一直不差,且不怎么油腔滑调。
未独立成家的人,总在父母身边生活,给长辈拜年时不必送年礼。我做民办教师时,也只在外公生病时,买点食品去看望。但离家读大学时,觉得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何况户口已迁出,过年(及暑假)回家时,总要带点小礼送外公外婆。外公说,你还没工作,自己没收入,不要买东西来。其实外公给我几元钱补贴用,就等于返还了。真正的送年礼是在工作后,春节回家大包小包带了常州特产,父母、外公外婆的年礼是特殊安排,舅舅们姨妈们弟弟妹妹们伯父家是一般安排。拜年第一家当然是外公家。
有一次挂长途电话回家,听说外公去世了,不由双腿一软,差点没蹲下来坐地上。问母亲怎么没通知我回家为外公送行,母亲说她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外公也已走了。从没想过这样的“永远”。回想起当年沉浸于功课学业,后来困顿于成家立业,每次回老家给外公拜年总那么匆忙;外公年高瘫床了,也不懂得问询细节,说些体贴话,心里很不好受。后曾很长一段时期频繁在梦境与外公手牵手有说有笑,母亲叫我到外公坟头去烧纸。从此我回老家就破戒烧纸了,也算是拜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