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 唐诗三大悲剧天后之鱼玄机 · 中国学文化卷诗词册唐诗篇

安文最后编辑于 2024-01-29 14: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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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 唐诗三大悲剧天后之鱼玄机

· 中国学文化卷诗词册唐诗篇

· 安文

薛涛死后36年，唐懿宗咸通九年（868），都城长安附近咸宜观发生杀人案，作案者是年仅25岁的女道士鱼玄机。与鱼玄机差不多同时代的皇甫枚在《三水小牍》中记述了案情的详细经过。
这年正月，鱼玄机外出，临走叮嘱婢女绿翘：“你不要出门，如有客来，就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鱼玩到晚上回来，绿翘开门道：“某某客人来过，听说您不在，没下马就走了。”这位客人素来跟鱼玄机很亲昵，关系非同一般，她不由多心了：他为何没有循迹来找自己，真是当即就离开了吗？她严重怀疑绿翘跟那人有私情。当晚，鱼张灯锁门，在卧室审问绿翘。绿翘说：“我伺候您已数年，一直都很注意约束、督察自己，不要因为类似的过失而惹您生气。今天这位客人叩门后，我只隔门扉通报，说您不在。客人听罢没说话，策马而去。说到情爱，我早就没把它放在胸襟了，请您不要怀疑我。”绿翘这番表白，让鱼更添怒火，扒了绿翘的衣服，奋力拷打上百下。绿翘被打得奄奄一息，仍否定有私情，请求喝一杯水，随即以水代酒，浇地立誓：“您想追求三清长生之道，却忘不了宽衣解带的枕席之欢，竟然如此猜忌，厚污行得端、立得正之人。我今天必死于你的毒手了，若没上天，我就无处诉冤，如有，谁能抑制我的灵魂？我绝不会轻易销蚀于幽冥之中，纵容你的淫佚。”说罢，气绝而亡。鱼心迷神乱，趁夜深人静，把绿翘埋到后院的紫藤花下。此后，但凡有人问起绿翘，鱼总说：“趁着春雨过后跑了。”直到有一天，绿翘尸体被发现，告官，事发，鱼玄机供认不讳。
按唐律，擅杀婢女，只须流放一年，罪不至死。但负责此案的京兆尹温璋，向以严酷出名，他早耳闻鱼作风不佳，何况鱼本就出身卑微，因此判了死刑。狱中等死的鱼玄机，竟写出了晚唐最清绝的两句诗：

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鱼玄机的反叛注定了她的悲剧。图源：影视剧照

此等豁达，跟她的年龄并不相符，但她年纪轻轻，早已阅尽世事苍茫，一切也就放开了。这年秋天，大唐最后一个著名女诗人被处死。

在同时代人眼中，鱼玄机是一个披着女道服的荡妇、娼妇。时人说她入道后，“自是纵怀，乃娼妇也”。又说她“乱礼法、败风俗之尤者”。但也可看出，这个他们心目中风流成性的女道士，有一个蜕变的过程。鱼玄机出身在长安一户普通人家，但“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后被进士李亿看上，纳为妾。唐朝等级森严的通婚制度，决定了出身平凡的鱼玄机不可能成为士族门阀或科举新贵的正室。但她似乎很接受自己作为一个妾的身份。期间，她陪李亿辗转外地做官。尽管有正室干扰，她不能与李亿同住一处，但还是给夫君写下许多情意满满的相思之诗：

送别
秦楼几夜惬心期，不料仙郎有别离。

睡觉莫言云去处，残灯一盏野蛾飞。

她是飞蛾，李亿是火，这也预示她飞蛾扑火般的命运。在李亿回长安候补新官职时，鱼玄机被抛弃了。对此，史书记载不明，有说李亿抛弃她是因为“爱衰”，不再爱了；有说是李亿正室嫉妒，把她赶出家门。现普遍认同后一种说法，理由有二：第一，被抛弃后，鱼玄机还给李亿写过情诗，说明他们之间感情未消减。第二，鱼玄机随后入了咸宜观当女道士，咸宜观是唐玄宗之女咸宜公主出家后所居，此后长安城中贵族女眷出家多居此观。如没李亿支持，鱼玄机恐怕难以进入这座女道观。
总之，鱼玄机因社会身份阻隔，经受情伤后性情大变。正如邵氏电影《唐朝豪放女》中，她的台词所说：有学问的女人可以做什么？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妻子，我不喜欢做人家的小妾，我不喜欢做妓女，我不喜欢做尼姑，我舍不得我的头发，所以，我只有做女道士咯！

▲《唐朝豪放女》里的鱼玄机。图源：影视剧照
如同李冶和薛涛一样，鱼玄机开始与当时的文人名士酬唱往来，包括著名诗人温庭筠、李郢等等。
后人将鱼玄机和温庭筠凑成一对，但实在没证据能支撑这一点。倒是李郢，应是鱼玄机倾慕的类型。鱼玄机给他写过这样的诗：

闻李端公垂钓回寄赠
无限荷香染暑衣，阮郎何处弄船归。

自惭不及鸳鸯侣，犹得双双近钓矶。
诗中用阮肇遇合仙女的传说，将自己比喻为主动追求的仙女。但李郢似乎并未对这一追求给予回应，必鱼玄机也是心碎过几秒钟。之后，她给交往过、看得上的文人名士都写过大尺度的诗。在那首著名的《赠邻女》中，她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态转变：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前三联写尽被弃后的断肠之情，最后一联笔锋一转，却说宋玉、王昌这样的美男子多的是，完全可以摆脱忧愁，主动追求。对此，明朝人黄周星调侃说，鱼老师这是在“诱人犯法”呀。的确，在男权主导的社会里，只要抛却心中的条条框框，女性至少也可获得情感的自由，尽管这跟现实的自由还有很大的距离。

为了这点内心情感自由，鱼玄机被同时代男人骂作“娼妇”。直到元代之后，社会开始渴求这些自由，她才被奉为典范，她的诗才被认可。明朝人钟惺甚至说，鱼玄机是“才媛中之诗圣”，是女诗圣。
但这些都是后话。当她被嫉妒、猜疑、偏激与狂暴裹挟的那一刻，失手打死婢女绿翘，“鱼玄机”三个字已经染上了不洁的浓郁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