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滑腻蛾眉秀 幻出文君与薛涛 唐诗三大悲剧天后之薛涛 中国学文化卷诗词册唐诗篇

锦江滑腻蛾眉秀  幻出文君与薛涛

·                     唐诗三大悲剧天后之薛涛

·                     中国学文化卷诗词册唐诗篇

·                     安 文

像李冶，大唐第一才女薛涛幼年就彰显才气，预埋诗谶。传薛涛八九岁时，一日，父指井边梧桐吟：“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小姑娘应声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鸟”在唐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代称，特定语境下不宜乱说，父亲很郁闷，预感这个女孩将来难逃与众多男人厮混的宿命，没过多久病逝。薛涛与母相依为命。家庭陷入困顿，唯一不受抑制的，可能只有她的天才发展了。史载，薛涛能言善辩，机警敏捷，不仅写得一手好诗，还练得一手好字，笔力颇似王羲之。大约15岁那年，她遇到时任蜀地最高长官——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从容写下：

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阅后十分欣赏，让薛涛入乐籍，为营妓（军中官妓）。此后，薛涛就以乐妓身份出入韦皋幕府。韦皋让薛涛入乐籍颇多私心。这样，在他公务接待、私人宴饮时，薛涛就可名正言顺出场作陪，侍酒赋诗，成为韦皋塑造名士风流的门面，一如现在的交际花。薛涛阴差阳错，以一个卑贱身份尽显才华，征服了往来蜀地所有文人名士。渐渐地，大唐知名人物都以入川会薛涛为荣，来访者络绎不绝，而薛涛本性狂逸，反客为主，名气盖过了韦皋。

在这过程中，她可能没顾及韦皋的感受，引起震怒。唐德宗贞元五年（789），即李冶处死五年后，19岁的薛涛被韦皋罚赴偏远的松州（今四川松潘）劳军。松州接近吐蕃，是唐作战第一线，一个以诗才出名的年轻女子，从成都跋涉到松州，艰苦可想而知。而这一惩处，更让薛涛意识到权力之网无处不在，她的身份、性别、地位，决定只能是任人摆布的奴与妓。达官显贵喜则宠，怒则罚，人情冷暖，莫此为甚。当她意识到这点时，早年欢快被巨大痛苦吞噬。到松州后，她给韦皋写了很多诗，乞求宽宥，放她回去。

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

其一闻道边城苦，今来到始知。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其二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两首诗，有对往日作乐的忏悔，有对边关战士的同情，有对战争前线的愁思，更有对个人命运的忧惧。明代才子杨慎说，这诗得诗人妙，就算李白见了也要叩首，元稹、白居易之流纷纷停笔。后来，薛涛又给韦皋写了卑屈极点的《十离诗》，把自己比作犬、燕子、鹦鹉等，把韦皋比作主人、巢、笼等，倾吐了对长官的依赖。韦皋读后深受感动，将她召回成都，为薛涛脱离乐籍，允许她隐居浣花里。算起来，薛涛从妓时间约4年，从15岁到19岁。但这身份却跟了她一辈子，想甩都甩不掉。隐居浣花里，正当最好年华。实际名为“隐居”，但只要韦皋需要陪同或接待，均须随叫随到，并无自由。她一生侍奉九任蜀地最高行政长官，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状态。现有一些人说什么“纵使人间不值得，但你（薛涛）从来都不是附属品”，其实是完全不懂薛涛生存状态的瞎说。
   段文昌任西川节度使时，要薛涛陪同游览寺庙。已年过五十的薛涛，正在病中，实在无法起身，只好写诗告假，希望获批。

段相国游武担寺，病不能从，题寄

消瘦翻堪见令公，落花无那恨东风。

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
 

告假之辞说得颇费苦心，说：我因病不能陪您去游寺，连梳洗都懒怠。希望这样抚慰对方，免使震怒。内心卑微，相信段文昌一读就能感受。

▲薛涛画像。图源：摄图网

尽管一生卑怯，长期强颜于觥筹交错间，一颗诗心难掩挣扎与痛苦，薛涛还是成长为大唐最厉害的女诗人，不得不说是她的天才与造化。与她同时代的一流诗人，如白居易、王建、刘禹锡、张祜、杜牧等等，都与她有过唱和之作。那个社会男性精英，表面欣赏她，以与她结交为荣，但骨子里却不认同一个曾沦为乐籍的底层女子，当时人直接说她是“文妖”。她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把自己打扮成女道士，方便在公共场合活动。虽然时有女诗人情怀，以及对爱情、婚姻的渴慕，但并不敢轻易表达。

春望词（之一）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唯一一次，她对小她10岁的元稹可能动过心，不是逢场作戏。晚唐范摅《云溪友议》载，元稹素慕薛涛名，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使川东时，地方长官严绶常派薛涛作陪。后元稹回长安，不敢带薛涛同归，只好寄诗传递相思：

寄赠薛涛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说元稹后有意接薛涛到长安，但遇见更年轻貌美的刘采春后，很快就把薛涛这个半老徐娘忘了。现在已无从得知薛涛的心情，但以她的阅历，不至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至于不明白当时贵贱不通婚的律令。也许从来就知元稹是个渣男，只是还想麻痹自己，让自己投入这段感情，哪怕只是一片流云，偶尔投影她的波心，就足够了。而元稹后来不敢面对这段感情，在川东写过32首诗，编集时删了10首，极力掩盖他与薛涛的关系。对他来说，当时元配韦丛尚在世，这名后来把自己打造成“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痴情专一男，怎么能让一个身份卑微的女诗人毁了名声呢？所有的美好记忆与不堪现实，终成“花开花落时”，仅此而已。薛涛独自面对自己的衰老，憔悴凋零，死时约6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