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了又落

梧桐叶落了又落

大爷大妈的门口有一棵老梧桐树，它在秋天洒下落满地的叶片，而在春天则变得郁郁葱葱。我每每走过门口时，时常能听到大爷和大妈争吵的声音，这种情景持续了很多年。

我记得，无论大小事情，大爷和大妈都吵过不少次，但是即使吵得再凶，他们从未因此而有隔夜仇，第二天便又和睦地一起去别人家串门。

然而，就在那一天，他们的争吵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尽管起因并不复杂，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妈不喜欢大爷在院子里养的那些鸡鸭鹅，因为它们不仅糟蹋她种的花花草草，还让院子变得又脏又臭。大爷和大妈为此争吵了很多次，正好村里来了一位专门收购家养禽类的贩子，于是大妈干脆一股脑全给卖了。大妈说卖了它们，不仅能让家里变得清净，还能为院子腾出一片空地。

大爷回家发现他的那些“宝贝”都没了，举着扫把追着大妈，骂大妈败家，说这些鸡鸭鹅再过些日子就能下蛋，大妈这一下子浪费了他那么多天的心血。但我总觉得大爷说的不是真话，鸡鸭鹅没了还能再养，他生那么大气，应该是因为大妈什么事都和他商量，这次却自己做主，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心。

听阿奶说，那以后的几年，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直没有缓和，一个住前面堂屋，一个住后面院子。我忍俊不禁，总觉得他们那么大年纪还搞“分居”，像狗血剧一样。之后有一次回阿奶家，看见大妈就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大爷则远远地背着双手走向家门口，故意不看向大妈，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问饭做好了吗。大妈也不接话，起身径直地走向屋内。

再后来，听说大妈走了。是那天在梧桐树下晒太阳，歪倒了就再也没醒来。那天，梧桐叶落了满地，那个“倔老头”也哭成了泪人，非要拦着不肯让大妈进棺材，最后还是他们的儿子把他强行拉走的。

今年假期，我跟着阿奶去看望大爷。我发现他突然老得不成样子了，曾经他还能自如地骑车带着鸡、鸭和鹅去赶集，而如今连走上几步都成了艰巨的任务。他牵起我的手，恳求我帮他接来水管，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尽管我们劝说他不要这么做，但他却坚持要亲自去松土。他拄着锄头，颤颤悠悠地走进去，累了就拄着锄头缓一会，攒足了力气再继续松土。他说，大妈走之前也没有留句话给他，吵了那么久还是输给了她；他又说，这朵花曾经是她最爱的，总觉得被我的鸡鸭鹅糟践了，如今我好好养护着，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在和阿奶一起回家的路上，我慢慢走着，忍不住回头看，还是那棵梧桐树，厚厚的落叶都堆积在树下，叶落人已走，再落冷清清，那院子也不再传来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