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且说我家腊酒浑

                    文/刘建东

苏南农家，每到新稻收割上场，并种完麦子后，空闲下来的农人便筹备着做米酒的了。即使当今已全部机械化劳作，也得到这个时令才开始做米酒，为的就是冬春两季，自家饮用并招待亲友，再就是作为礼品馈赠亲友，也未必让人感觉寒酸。试想着屋外寒风凛冽的傍晚，自个儿把米酒烫热了，配以花生米、猪头肉，若是手头宽裕一点，再切回来斤把的羊肉，这小日子过得，真真叫温馨！

几乎，大多数苏南的农村人家都会做米酒，在初夏时节种稻子的时候，便预留了几分的秧田专门种糯米，不仅在冬天可以做糕团，又可以做酒。倘若自己田地不够，便早早就和邻里预订下，到收稻时候，用粳稻换取糯稻。其实，糯米做饭，还是蛮香的，但多吃了或许会消化不良，因此糯米饭极少吃，故而糯稻种得比较少。

苏南农家的米酒，都是在秋冬时节才做，这才有了著名而脍炙人口的诗句“莫笑农家腊酒浑”。自我记事起，在农村老家里，几乎是年年做米酒的，必须是因为爷爷和父亲都能饮酒，其他人家不做酒的，就是缺乏喝酒的人。米酒可分为甜白酒和苦酒两种，在农村，大多数都做的苦酒，而在苏锡常的城市里，极可能是居民户本身没有多余的粮米，又没有宽广的家庭空间，许多居民做甜酒的蛮多。

其实，这做酒也没什么高深的技艺，大概在旁边看看，自己回家就能摸索着做了。不管做甜酒还是苦酒，总逃不了这样的流程：把糯米蒸熟了，用捣碎了酒药粉末撒在饭面上，随后搅拌均匀，用棉被或稻草包裹好酒缸。这样就完事了，单等两三天后，屋子里闻到酒香的时候，掀开被褥，打开酒缸的草盖，“嚯”，一缸原浆米酒便做好了！这米酒已经可以喝了，但是酒劲十分的凶，酒味也十分的浓郁，此时的米酒原浆仍在发酵中，因此需要兑水，这个过程就叫兑酒。很多人家预先把水烧开，等完全冷却后，倒入酒缸中，不用问，总得兑上个两三百斤的水，还是普通饮酒人家。如我家，兑入三百斤水那算是今年做少的了。

有一年，父亲从塘铁桥朋友家里喝到了双套酒，便在家也做了双套酒，其时爷爷已去世多年，我还小，这酒几乎都是父亲喝掉的了。依稀记得，那年第一次做双套酒，我和父亲用雪碧瓶装了三瓶，埋在后门口的泥地里。第三年去挖，就没有找到，也不知道被偷了还是钻地底深处去了，反正就是没找到。再后来那个地方浇上水泥地，便更加无从寻找的了。或许几十年后，老家村上拆迁之时，土地另做用途，会不会被挖出来呢！要说双套酒，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在原苦米酒打算兑水之时，兑入散装白酒。酒量大的人家，不兑入一滴水，一下子倒进两三百斤的白酒，过一阵开始喝双套酒；酒量不是很大的人家，则兑水和兑白酒一比一的做双套酒；能喝点酒但酒量不大的普通人家，就用甜米酒兑一百斤白酒的方式，制作成双套酒，过一阵也开喝的了。

我以前总抱怨父亲，家里为啥要做苦酒，而不做甜酒呢？毕竟甜酒真的好喝啊，待得新酒刚打开被褥，用汤匙舀上一勺，直接送嘴里，甜甜的凉爽口感，让你迫不及待舀第二勺。不消得三五勺下肚，小脸红扑扑的，晕乎乎就让你在酒缸旁边睡下了。农村的孩子，十有八九偷酒糟吃，因为吃得半醉或大醉，被父母、爷爷痛打一顿的，不在少数。

前两年，河北省邯郸的一个好友请求我给他寄一些甜酒药过去，说他们那边买不到。好友的领导同事的母亲，是苏南人，老太太会做酒，就是这种甜酒糟，早上舀起两勺用开水一冲，给孙儿孙女吃了去上学，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并且还强身健体的很。在制作菜肴上，酒糟扣肉则是风味独特一道美食。在焦溪、申港这一片的农村，酒糟还有一个极好的用途：喂猪。在即将喂猪的饲料里，拌入酒糟，猪们吃得喷喷香，待得肚皮滚圆之时，便是酒劲上冲之刻，呼呼大睡，长肉啊。

在农村，除了大多数人做普通米酒外，还请人来家里吊烧酒的，这是一种说不清流传了多少年的古法酿酒技艺，其实就是简易的蒸馏制酒法，所得出的酒度很高，却考证不出到底是名叫杜烧酒，还是土烧酒。要说土烧酒，准确度很高，这和正规的酒厂比起来，农村这是土法制作白酒，所以叫土烧酒；叫杜烧酒吧，也有历史依据。我个人更倾向于称作杜烧酒，毕竟在读音上就是这个音。尤其是，江阴的历史上有记载杜康和刘伶的故事，在江阴市内至今仍有杜康墓、刘伶巷，江阴特产黑杜酒据传便是杜康首酿，创世之今。为此，农家自制的老白酒，称作杜烧酒，或许才是名副其实吧！

自从到了镇上居住，没地方再做米酒的。家父在世时，就到农村老家去做，然后用纯净水大桶灌来街上喝。但这也是多年来偶尔做了几次，更多的是尚住在农村的亲戚做了米酒，用塑料壶灌个十斤来，喝完便没有了。前年，老同学灌来一壶十斤的米酒，人家还是十分客气给我送来了，我招待客人加自己零零碎碎的喝，到来年的四月份，开春天热了，差点变成醋的时候，才喝完。

事实上，我个人并不喜欢米酒的口味，只是在乎做米酒的这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