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外婆

夜半时分，我翻看着《秋园》这本小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里面的秋园奶奶跟我外婆有颇多相似之处，她们都是一样的为儿女操劳着，一生要强，一生与人友善。

外婆裹过小脚，是那标准的“三寸金莲”。小时候，我对外婆的鞋子情有独钟，常常穿着外婆的“大鞋”踢踢踏踏地走路，从穿着嫌大，到穿着正好，再到穿着嫌小，“大鞋”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见证了外婆的老去。外婆虽出生于旧时代，却没有沾染重男轻女的思想陋习。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背总是佝偻着，像背了一个大锅盖似的，外婆的个子小，加上那“三寸金莲”似的小脚，就更显得“迷你”，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人，体内却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外婆常抱着我出去溜达，我想，她抱我的时候肯定很吃力。严冬时分，是外婆不分日夜的，为我做棉衣棉裤，她那略显骨节的双手是那样温暖，总是为我编织着幸福的情感。长大了，有需要缝缝补补的衣服，我总是第一个想到外婆，可外婆眼花了，经常让我帮着穿针引线，但，这成了我与外婆之间独有的默契。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的口才顶好，听过的故事、看过的电视剧，都能够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不管什么故事，经过了外婆的口，都别有一番风味。冬日午后，我和表弟常搬着小板凳，围坐在她身边，准备观看外婆的“讲演”。阳光透过玻璃窗柔柔地洒在身上，烘得我们暖洋洋的，想打瞌睡，余晖为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神秘又活泼。她乐此不疲地讲着外公参加抗美援朝的事件，讲着外公在战争中幸存的故事，讲她记忆中狸猫换太子的传说……讲起外公时，她神采飞扬，眉眼间都舒展着笑意。我们倾耳细听，每次听都有不一样的体会。外婆的影子绰绰约约的，落在了斑驳的墙壁上。故事讲完了，外婆的影子也随时光流逝了，但外婆的声音，似乎透过砖瓦，穿过时光隧道，现在，还仿佛在我耳边回荡。

外婆虽没受过教育，但她却培养了出息的舅舅，舅舅为村里铺了水泥路。从前一下雨，人们在黏答答的黄泥路上举步维艰，但现在，外婆家门口的那条水泥路畅通无阻。外婆平时人缘也是极好的，村里人也因为这件事，对她敬爱有加。天刚亮时，外婆的门前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有的人搬着板凳与外婆唠嗑，外婆一边搬着柴火烧火做饭，一遍笑容满面地搭着话，时不时传来那爽朗又熟悉的笑声。大多数人都是和外婆打个照面儿，就赶路去了，最常听外婆说的话就是“别走，留下来吃饭”，最常看到的是外婆踉踉跄跄地回屋，抓起一把零食往小孩儿口袋里塞。外婆就是这样热心肠，以至于人人都喜爱她。

但，岁月是无情的，外婆脸上和手上的皱纹一年比一年多，多到我数不清，多到我看的时候常常会泪眼模糊。她的皱纹如沟壑一般纵横着，一沟一壑间承载的是流逝的年华。长大了，我回老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每次回去，我都会摸摸外婆的脸，感受一下无情的岁月在外婆脸上留下的痕迹，外婆像是墙上那张泛黄的年画，充斥着岁月的皱褶，我想用手去抚平，却加重了它的褪色。妈妈说外婆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儿，扎着一个大麻花辫，我的脑海中不由得放映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感叹外婆曾经也年轻过啊，也曾经是那个十里八乡都倾慕的姑娘。现在，外婆已剪起了齐耳的学生头，岁月许是变得有情，外婆乌黑的秀发中只夹杂着些许银丝。

外婆一生要强，从不向外人诉苦，向儿女们展现的都是积极的一面。她很执拗，不想和儿女们一起住。在老家洗衣、做饭、喂鸡、喂鸭、种地、除草……什么都亲力亲为。她想让儿女多回去陪陪她，可她从不表达，许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就是这样一个老小孩，让人欢喜也让人忧。

和书中的秋园奶奶一样，外婆的一生中也难免有被时代所迫的无奈之举，可能在那个时代，人们的经历都是类似的，新时代的我们没有经历过，就不能对外婆的习惯进行过多的评判，时代在进步，人也总会老去，是他们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我合上《秋园》这本书，已是深夜了。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在灰白色的墙上摇曳。我像一个拾荒者，尽力捡拾着我与外婆之间的美好回忆，心中那稀碎的记忆，竟慢慢被我拼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