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假话

外婆是偏喜甜食的。

外公烧菜总是带有一丝甜味。

外公说“传统的家乡菜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加点糖更是好吃。”是这样吗？我想，也许这并不是家乡菜的味道吧。

我的外公外婆好像并不是像别人口中羡慕的老一辈的美好爱情，他们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我记忆中，外婆曾说：“说句真心话，如果时间倒流，我一定不会错过和他离婚的机会。”外公听后也就笑笑，不置可否。

外婆是一个极节省的人，平时能不开灯就不开，无论什么一般都是能省则省。可我发现，她时常让厨房的灯彻夜的亮着，然后她就在厨房擦擦柜子、洗洗碗，一只碗能洗上好几遍。我不禁好奇，“外婆，这碗已经刷好几遍啦！”外婆笑着说“傻孩子，多刷几次不好吗？吃饭的碗就要干干净净的。”我看着外婆，她是在和我讲话，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我随着外婆的视线看去，可能是厨房的灯过于昏暗，窗外黑压压一片。外婆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对我说“乖孩子，可以睡觉了。”窗外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走来，昏黄的灯光轻轻流淌在朦胧的黑夜中，是外公，外婆随即跑到门口，然后是一顿数落“天天回来这么晚，还不如不回来直接在单位睡算了……”我看了看那灯光，似乎更清楚了，更明亮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不变的是一次次的拌嘴吵闹，彻夜开着的灯，刷了无数次的碗还有菜里的那一丝甜味。

社区经常组织老职工体检，外公每次必不会错过，只是那体检结果无从得知，报告单也是无处可寻。母亲也曾问过好几次，外公总是摆摆手笑着说“放心，没什么问题。”只是外公的饭量比以往大了许多，但是却日渐消瘦。

后来，每逢吃饭时，外公总是端着饭碗独自去充满甜味的厨房里，神神秘秘的，还叮嘱我们不要进厨房，尤其是外婆。外婆是个执拗的人，哪里会乖乖听外公的话。这天，外公进厨房不久，外婆就蹑手蹑脚的跟进去，在后面悄悄看着。外公将一块块带有甜味的菜放在杯里的水清洗着，回身看见外婆，似是受了惊吓，手中的饭碗“啪”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外婆还是知道了，外公生病了，医生说要忌糖。外公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憔悴瘦削爬满皱纹的脸上都是窘迫与无措，脸色就像夜里厨房那灯一样的昏黄。外婆站在那里微微颤抖着，眼角流着泪。这两个吵了快一辈子的老人，此时都默不作声，沉默的有点吓人。

从此之后，菜中的甜味没有了，有点惊讶，问外婆，她笑了笑说“都这么大岁数了，不爱吃甜了，而且牙口也不好了，也不太能吃甜了，就让你外公不要再放糖了。”

真的是外婆不爱吃甜了吗？

外公与外婆两个人说话总是真真假假，可是无论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无论那些吵闹拌嘴是真是假，总有一些是没有真假的。因为，那是真心，两颗纯粹相爱的心，是真的，而且永远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