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
胡杰然
去阿奶家的路上,父亲突然在车上摁了下喇叭,我抬头透过车窗,看到女人佝偻身子,沿着路边走,她向我们轻轻颔首,是二婶。
我忍不住回头,风儿吹撩着她的稀疏银发,脸上瘦削不堪,她穿着一身藏青色布衣,脚底的影子蜷缩映在水泥路上。和我印象中一样,二婶还是驼着背,只不过脚下的路,从泥泞土路变成水泥马路。
父亲和阿奶谈到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二婶,二婶身体挺硬朗的。阿奶忍不住夸赞着,村里这些老人,就属她身体好,无病无灾,现在还下地干活!她两个儿子不在家,那三亩地的稻子,二亩地的麦子,她一个人白天黑夜连着干,三下五除二,就给搬回家了。有时候,她闲不住,还跑去人家地里给干活赚钱呢!
阿奶又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带我去二婶家串门,我点头又摇头,确实记不太清楚,但依稀记得她拿香蕉给我吃。阿奶笑了,说我第一次见二婶,就被她驼背吓哭了,一个劲地往阿奶身后躲。二婶也不在意,好像早已习惯,还笑着说她儿子给她买了进口香蕉,要拿来给我吃。她在柜子最里面掏出来一个裹严实的袋子,打开却发现香蕉已经是黑乎乎的,还有一股酸臭味,是被捂烂了。二婶愣愣地看着,然后还不死心地一个一个扒开,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最后二婶一边念着可惜了,一边拿去喂院子里的鸡。
阿奶又继续回忆,和我们说着,二叔以前是村里的教师,身体弱,干不了重活,生活的重担便压在了二婶单薄的肩头。白天她要参加生产队派出的集体劳动,头顶烈日,挣着极少的工分,夜晚回到家里,要想尽办法填饱两个孩子的肚子。家里经常是揭不开锅,她便在生产队干活时,趁人不注意藏几个花生,再卷在裤脚里,偷偷带回来,和田里挖的野菜一块煮成稀饭,就这样勉强养活了一大家。
阿奶讲到这便红了眼,说二婶这辈子苦啊。是啊,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日复一日地在土地和家之间奔波劳碌着。后来,二叔病倒,二婶为了挣钱给他看病,便不顾阻拦,跑去水库和一群男人抢活干。那时候条件差,大坝都是人一点一点堆砌而成的。石料在距大坝四、五里远的路边,运上去要过一个坡道,而且路面凹凸不平,一般情况一辆车是配两个人的。但她一个人就用一根麻绳就拉上去了,绳子的一头捆在车上,绳子的那头从肩上绕过,紧紧绑在手臂上,她就背过身去,弯着腰,一车一车地硬拽上去。我想二婶的背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毛病吧,压得再也没有挺起过……
回家的路上,我又看见了二婶,她一个人独自倚坐在家门口,正对着远处的斜阳发着呆。我恍惚了一下,感觉记忆里的那个二婶眨眼间就老了,可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是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过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