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的一个周末进行了两次出行,扬州和南京,称得上是故地重游。说是故地,也只是曾经旅游匆匆来过,“故”更多形容的往往是在此地携带着同一份记忆的朋友。在安排紧密的行程中抽空见的四位朋友,稍微一想,这两年间没能见面的时长早已超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平时经常在微信聊天、分享生活的朋友,再见时还是能够迅速地将自己剥到赤诚。也有平时不常联系却仍心中挂念的朋友,再见时脱去片刻的寒暄后,便要一点点辨别对方发生的变化,那些像植物的节令一样,在人身上显露出来的阶段性表征。
高中时爱写明信片,到了大学便是爱拍照给朋友分享大事小事。在我写过的明信片后,有个我记了很久的譬喻:和某一阶段的朋友/群体告别,就像游向不同的水域。生育、远行,在人生中或许只是一个小的节点,但在我现今的经历里,没有什么时刻比这样的人生节点更让我感受到,朋友们,我们早已驶向不同的水域。在不同的航线上,我们有着各自的进度条。航行中每次短暂的交汇,让我更加坚定了航向的正确。这不是什么需要伤感的事情,太唏嘘也会让原本郑重的选择变得轻浮。
我只是想,是因为我还处在自身晦暗不明的阶段吗?我的船只还在雾中,我的航线总是变向。那些有着同一个航向时的瞬间,在同一个教室互相借阅笔记作业,考试前打印同一份资料复习,又或是在宿舍不开灯的夜聊——过去数不胜数的平凡瞬间此刻想起让我觉得珍惜。珍惜是因为一去难返。
如果我们返身,在各自的水域里打捞,会幸运地找到那些和我们共享许多课题的人吗?——被命运送到我们身边的人。我们游向不同的水域,纵是仍有交往,还是会独自面对各自生命中暗流的时刻。不知道人一生的泪水是否有限额,我的眼泪很多,只记住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在高中的四人间宿舍里,即使现在我早已忘记了宿舍的编号,但是记得彼时尚且脆弱的心被自己日夜揉捏,然后推门,在看到朋友的瞬间蹲下身来埋头大哭。群居意味着我部分的眼泪被注视,被安慰,被拥抱。曾经共处一室的我们应当是幸运的。水域或大或小,在记忆中占的比重或长或短。
曾经和朋友聊天,她说以后居住的城市一定得有大片的水域。我当时没太当回事,也可能是觉得理所当然。江南总是不缺水域,我已经习惯了视野里有大片水域的存在,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大学也在西太湖旁。高中住宿生活里,除了教室食堂宿舍外,最熟悉的是学校中的一片湖。那或许是我最熟悉的一块水域。在那个湖边,我和不同的朋友许多次地散步,吃完饭后、睡觉之前,或只是一个短暂的课间,从食堂、教学楼走到湖边,开始绕圈,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如果环湖一两圈的距离不够说完当时的话题,就再从湖边走到操场,绕着一圈圈走。后来我也做过一些关于它的梦,记得最清楚的是像空镜一样的梦:湖边长起高高的芦苇,它变得比我记忆中大很多,不记得是在船上还是在地上,我就那样躺着,感受湖水的涟漪。一个很轻柔的梦。
回溯起来发现,我记住水域的方式也是,和朋友一起走过的话才算数。那些被一圈圈绕着堆起来的话语,跟某块水域一起,被记忆做上记号。类似这样的记忆浮标,也可能会在之后的水域里突然浮现吧。
我觉得故地重游的游字很妙。关于水域,我不会知道它的水位是否变化,也可能会忘记那些雾气般的话语。但是我们将重游,在水域交汇的小小时刻,放上我们共同的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