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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詩註劄記·附録 南論東坡商榷

淨海蓮風 最后编辑于 2023-09-25 1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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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學毗陵徐 曦子瀛撰

 

 

 

  民國三十五年,南懷瑾應邀講學昆明;自此輾轉四方,每於庠序、寺觀論述諸夏經籍;舌耕既久,其間遂多語涉蘇文忠公。今撮録校諸典籍顯見謬誤者十條,鉤沉故實以備攷。

  

  

  

  《學佛者的基本信念·上篇:華嚴經普賢行願品講記》云:“蘇東坡的詩,就音韻而言,有時候有些問題。”又云:“他的詩詞要打鼓唱,因打鼓唱,粗獷一點沒有關係,而歌賦就不能這樣打鼓、氣勢洶洶地唱。”

  李清照謂子瞻詞“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陸遊則以爲“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聲律”。劉勰《文心雕龍·情采》曰:“昔詩人什篇,爲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爲文而造情。”因情撰文,故協音律否非所在意;如大節凜然者偶有細處未拘,何須苛責?俞文豹《吹劍續録》曰:“東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公爲之絕倒。”然和仲詞實非一味雄渾:“無處話淒涼”,足顯婉約;“江海寄餘生”,更見曠達。“也無人惜從敎墜”“一蓑煙雨任平生”等辭若由“關西大漢執鐵板”高歌,成甚妙樂?“不喜剪裁以就聲律”八字貽毒深廣,欠學者多用此遮羞:作五絕則韻凡三叶,卻詆合轍爲膠柱;吟七律而聲無一符,竟將胡謅號醇言。長短句牌自有格調,眞“不協音律”輩望文生義,填《賀新郎》詠葛藟縈樛木;顧名思旨,倚《念奴嬌》唱蘞草蔓野域——昧於格律聲韻,尚以詩匠詞宗相吹噓。尤下作者覥顏粉飾,至呼別字、病句、錯用成語、杜撰典故、淆亂指稱爲“大家文風”,可堪噴飯;庸衆惑於虛銜而學舌,雖全篇乏倫次、滿紙盡謬訛,猶標榜能文、自詡不負辭章,徒添笑柄。是皆疴疾,豈容輕忽?

 

 

  《莊子諵譁·齊物論》云:“宋朝的蘇東坡,他全體是採用《莊子》的東一句、西一句的筆法,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黃庭堅《東坡先生眞讚》曰:“東坡之酒、赤壁之笛,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事見子瞻《李委吹笛並引》:“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生日也。置酒赤壁磯下,踞高峰,俯鵲巢。酒酣,笛聲起於江上。客有郭、石二生,頗知音,謂坡曰:‘笛聲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問之,則進士李委,聞坡生日,作新曲曰《鶴南飛》以獻。呼之使前,則青巾、紫裘、腰笛而已。既奏新曲,又快作數弄,嘹然有穿雲裂石之聲。坐客皆引滿醉倒。委袖出嘉紙一幅,曰:‘吾無求於公,得一絕句足矣。’坡笑而從之。”“笑而從之”勉強可謂“嬉笑”,“怒罵”云者全然無據;數奏新曲賀壽只爲“得一絕句”,何必怒訾而不通人情如此?魯直是言若無別指,似嫌未確。《論語·陽貨》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和仲《山村五絕》等篇即秉“可以怨”旨;陳師道《後山詩話》曰:“蘇詩始學劉禹錫,故多怨刺。學不可不慎也。”實屬苛責。

 

 

  《原本大學微言·秦始皇治國之道評議》云:“當時所燒的‘書’是指私家藏書,但博士官有的藏書集中在咸陽宮中,後來被項羽放一把火,連同阿房宮也一起燒了。但蘇東坡卻認爲‘焚書’的罪過應該由荀子來負責,因爲李斯是荀子的學生。”

  子瞻《荀卿論》曰:“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滅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寇仇。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爲異説而不讓、敢爲高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爲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章炳麟《國學講演録·第四章 諸子略説》曰:“性善、性惡之辯,以二人爲學入門不同,故立論各異。荀子隆禮樂而殺《詩》《書》,孟子則長於《詩》《書》。孟子由《詩》入,荀子由禮入。《詩》以道性情,故云人性本善;禮以立節制,故云人性本惡。”人性善、惡分歧在前主自我完善、後重律法約束,二者相輔以成、不可偏廢,故孔丘並重六經;稱荀況“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似嫌武斷,蓋未深思。《荀子·性惡》曰:“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無禮義則悖亂而不治。古者聖王以人性惡,以爲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爲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史記·李斯列傳》録通古辭師曰:“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爲,此非士之情也。”異趣如此,焉能謂“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牟離中《歷史哲學·第二部 春秋戰國秦·第二章 戰國與孟荀》曰:“荀子之學一直無人講,其精神一直無人解。”又曰:“不能注意其正面之價值而上繫之於孔、孟,而只注意其流弊,遂視之爲開啟李斯、韓非矣。實則彼與韓、李絕對異趨也(韓、李絕無文化生命、文化理想)。”《名家與荀子·第三講 荀學大略》曰:“其建構之精神實令人起莊美之感,足以醫後來貧弱之輩視國家政治爲俗物、視禮義法度爲糟粕而自退於山林以鳴風雅、自謂與天地精神相往來而不知已奄奄待斃也。”又曰:“宋明儒者因其不識性不予尊重,故其基本靈魂遂隱伏而不彰。”揆諸和仲,實未脫窠臼。

 

 

  《我説參同契·乾坤門戶章第一》云:“歐陽修認爲馮道是最糟糕的,但是王安石認爲馮道是位度衆生的大菩薩,蘇東坡更認爲這些人是活佛。因爲五代這七八十年的變亂,都是邊疆民族外夷來當皇帝。蘇東坡説:如果責備馮道不盡忠,請問他該爲誰盡忠?但是他把中國文化保留了幾十年,那可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子瞻詩文未見是説。子由《歷代論·馮道》曰:“事唐明宗,始爲宰相;其後歷事八君,方其廢興之際,或在內、或在外,雖爲宰相而權不在己。禍變之發,皆非其過也。明宗雖出於夷狄,而性本寬厚,道每以恭儉勸之,在位十年,民以少安。契丹滅晉,耶律德光見道,問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顧夷狄不可曉以莊語,迺曰:‘今時雖使佛出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德光喜,迺罷殺戮,中國之人賴焉。周太祖以兵犯京師。隱帝已沒,太祖謂漢大臣必相推戴;及見道,道待之如平日,太祖常拜道,是日亦拜,道受之不辭。太祖意沮,知漢未可代,迺立湘陰公爲漢嗣,而使道逆之於徐。道曰:‘是事信否?吾平生不妄語,公毋使我爲妄語人。’太祖爲誓甚苦。”又曰:“簒奪之際,雖賁育無所致其勇,而道以拜跪談笑卻之,非盛德何以致此?而議者黜之曾不少借,甚矣。士生於五代,立於暴君驕將之間,日與虎兕爲伍,棄之而去,食薇蕨、友麋鹿,易耳,而與自經於溝瀆何異?不幸而仕於朝,如馮道猶無以自免,議者誠少恕哉。”

 

 

  《維摩詰的花雨滿天·菩薩品第四》云:“蘇東坡自以爲悟道了,一切無取,《赤壁賦》裏他還是要取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自以爲什麼都不要,你看已經取了,已經被眼前的境界吸引住了。”

  子瞻《赤壁賦》曰:“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明言“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正如孔丘“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胸襟,自迥異釋道末流一味談無論虛;執念“一切無取”“什麼都不要”,實似空見外道。

 

 

  《圓覺經略説·第四章 金剛藏菩薩》云:“大徹大悟以後是什麼境界呢?就像蘇東坡的一首詩:‘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未消。及至到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子瞻詩未見“廬山煙雨浙江潮”篇。斯語首載東瀛貞享五年刻本《句雙紙尋覓·七言對》:“廬山煙雨浙江潮,不到千般恨未消。到得歸來無別事,廬山煙雨浙江潮。”註謂“東坡《首尾吟》”而未端明集卷目,蓋屬扶桑沙門託名玉局者。神保如天、安藤文英合編《禪學辭典》讚是偈深得宗趣以降,臺灣僧俗多喜拾其牙慧,李孟泉《廬山詩偈——蘇東坡的悟道詩》鼓吹於前、釋悟徹《星雲説偈·廬山煙雨》張目在後,坊間遂穿鑿爲和仲臨終知蘇過將赴中山通判而書。子由《東坡先生墓誌銘》曰:“未終旬日,獨以諸子侍側,曰:‘吾生無惡,死必不墜。慎無哭泣以怛化。’問以後事,不答,湛然而逝。”彌留寫偈,實爲遺囑,同叔豈能缺録?叔黨於徽宗宣和五年方權通判中山府,非建中靖國初事,其父生前焉能逆料?

  《四分律·九十單提法》曰:“‘妄語’者,不見言見、不聞言聞、不觸言觸、不知言知,見言不見、聞言不聞、觸言不觸、知言不知。”又曰:“不犯者,不見言不見、不聞言不聞、不觸言不觸、不知言不知,見言見、聞言聞、觸言觸、知言知。”《摩訶僧祇律·明雜誦跋渠法》曰:“歸依佛竟、歸依法竟、歸依僧竟,盡壽不殺生、不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又曰:“盡壽‘不妄語’,持沙彌戒。”蘇氏諸集俱在,臆判“廬山煙雨浙江潮”作者,可謂“不知言知”。釋會源文初栞時尚未剃度,容或不知妄語爲戒;今覺於棲霞寺受具足戒在民國三十年,至《星雲説偈》付梓已五十載,熟知身爲比丘當“不知言不知”,著述猶信筆胡謅。《佛垂般涅槃略説敎誡經》曰:“汝等比丘,於我滅後當尊重、珍敬波羅提木叉,如暗遇明、貧人得寶。當知此則是汝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曰:“‘同學“經”“戒”’者,‘經’謂一切佛敎,‘戒’謂波羅提木叉。”末法時代,讀此徒增長歎。

 

 

  《宗鏡録略講·第五十八章 落紅偏愛作癡泥》云:“蘇東坡自認爲佛法的修養已經到了‘八風吹不動’,佛印禪師一批‘放屁’,他一看生氣了就過江來問和尚:‘我這箇偈子寫得這麼好,你怎麼説我放屁?’佛印禪師説:‘嘿!你不是“八風吹不動”嗎?怎麼一屁就過江來、一風就把你給吹動了?’”

  子瞻詩未見“八風吹不動”篇。是辭首載《虛雲和尚自述年譜·乙未年四月十五日結夏安居》:“蘇東坡在鎮江,一日作了一首讚佛偈曰:‘聖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將此偈寄到金山給佛印禪師印證。師看完,在詩後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蘇東坡。東坡見批就放不下,即過江到金山,問佛印説:‘我的詩哪里説得不對?’佛印曰:‘你説“八風吹不動”,竟被兩箇屁打過江來?’”不知何據。釋悟徹《禪話禪畫·八風吹不動》以爲事在瓜州任上。瓜州係酒泉屬縣,時爲党項轄區,遠距金山五千四百餘里,路程遙迢姑不論,玉局何曾效力嵬名氏?或作“瓜洲”。瓜洲爲廣陵古渡,屬淮南;鎮江在兩浙,與維揚雖隔岸相望,畢竟異路。端明固曾知揚州,職守在域,焉能隨意離境?禪宗臨濟、曹洞、雲門諸派俱有“八風吹不動”記載,然皆無關二人。釋古巖雖號一身五脈,實未親炙韶州宗風,唯因重振大覺寺而遙承已庵深浄;既乏師傳,八百年前大德祕事聞諸何處?釋聖量數斥和仲以“聰明自誤”,而《文鈔》百餘萬言無一語涉此,知民國二十九年前其事猶未廣傳於世。疑出晚近野語。釋安慈《水鏡回天録·蘇東坡》則謂事在黃州,偈首句作“稽首天中天”,釋了元有“蘇學士既然八風吹不動,爲何一屁蹦過江”等語。哲宗元祐初,長公始除學士,神宗元豐間何有此銜?度輪聲稱嗣法德清,然師徒間方枘圓鑿至斯,未詳孰是?蓋事屬流言,無據可攷,故難免相違。坊間所傳大抵皆此三種,稍加細察,已見非誣即妄。萬佛城主自居仰法脈,容或不知眞相而阿附師説;今覺身爲臨濟正傳,理應熟稔本派故實;閱四朝僧號爲兼祧諸家,尤當明了公案始末。若非無心查證,則屬有意傳訛。

  即以斯事確爲逸聞論,《佛本行經》曰:“獨爲一切護,獨爲世間師;爲天人爲導,號‘佛’‘天中天’。”又曰:“佛弟性慈仁,厥名曰阿難。見佛光明盛,即行詣佛所;叉手下右膝,敬意白佛言:‘唯願天中天決心之所疑:未曾見光明如今之暉耀,唯願一切智説光明因緣。’”《正法華經》曰:“時大梵天及諸眷屬以頌讚曰:‘禮無等倫,則爲大仙,天中之天;聲如哀鸞,唱導普護。諸天人民,願稽首禮。’”《妙法蓮華經》則曰:“爾時諸梵天王即於佛前一心同聲以偈頌曰:‘聖主天中王,迦陵頻伽聲。哀湣衆生者,我等今敬禮。’”是“天中天”爲如來名號一種,又譯“天中王”。此偈以“聖主天中天”起句,顯係敬世尊辭;若作“稽首”,尤不得視爲自況;“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皆屬讚薄伽梵,覺老博覽墳籍,焉能不明?縱誤認自詡而戲以俚詞,既唐突本師,又獻醜良朋;文忠偷笑已足,何必大怒過江?《佛母孔雀尊經科式》録禮佛偈曰:“聖中聖主、天中天王,世出世間,名稱普聞。”又曰:“稽首天中天,降誕毗藍園。分手指天地,七步躡紅蓮。”再曰:“巍巍大法王,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一朵紫金蓮。”編造者似即糅合衆語以供穿鑿,然昧於義理,故敍事不通。

  禪家虛構典故自高身價由來已久,世尊靈山拈花、梁武帝“對朕者誰”等皆屬犖犖大者;追述祖師行跡尚肆無忌憚至此,何況捏造敎外俗人軼事?淨土宗聞風學步,杜撰蓮社十八高賢以助談資,尤屬不經。欠學者盲從附和,致無根謬説流毒宇內,誠足爲戒。釋氏喜以謗僧果報慘烈脅迫在家人不言其過,縱證據確鑿亦屬禁止;甚而不許白衣閱讀律藏,以免己失爲彼所知。然於比丘造作讕言厚誣古人,則每以方便説法強爲辯解,如遭史實駁斥,即詆爲拘泥文字。實屬寬以待己、嚴於律人典範。寡廉鮮恥如斯,猶覥顏自署“法師”、妄稱爲衆生種福田,非自欺欺人而何?

 

 

  《金剛經説什麼·序言》云:“蘇東坡有一首詩説:‘書到今生讀已遲。’要讀書要早讀,這一輩子的書是爲來生讀的。”

  子瞻詩未見“書到今生讀已遲”句。袁枚《隨園詩話》曰:“諺云:‘讀書是前世事。’余幼時,家中無書,借得《文選》,見《長門賦》一篇,恍如讀過,《離騷》亦然。方知諺語之非誣。毛俟園廣文有句云:‘名須沒世稱纔好,書到今生讀已遲。’”

 

 

  《禪與道概論·禪宗與佛學》云:“白居易、陸放翁、蘇東坡、王安石等,以及宋代初期理學的大儒們,無一不從天台止觀禪定工夫打過滾來。”

  釋智顗《六妙法門》曰:“調心數息,從一至十,心不分散,是名‘數門’。當數息時,靜心善巧,既知息初入中間經遊至處、迺至入已還出,亦如是心悉覺知。依隨不亂,亦成就數法,從一至十,是則數中成就‘隨門’。”子瞻《養生説》曰:“視鼻端白,數出入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數至數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與虛空等,不煩禁制,自然不動。數至數千,或不能數,則有一法,其名曰‘隨’:與息俱出,復與俱入,或覺此息,從毛竅中,八萬四千,雲蒸霧散,無始以來,諸病自除,諸障漸滅,自然明悟。”然《五門禪經要用法》曰:“坐禪之要法有五門:一者安般、二不淨、三慈心、四觀緣、五念佛。”《佛説大安般守意經》曰:“何等爲‘安’?何等爲‘般’?安名爲‘入息’,般名爲‘出息’;念息不離,是名爲‘安般’。”是數息本爲釋家禪法,雖經天台大力闡揚,似不宜歸爲該宗專利;而況自司馬承禎《坐忘》《天隱》行世,丹道傳人亦多習止觀;和仲廣結三清羽客、多識佛門敎徒,未必不能得諸他宗別派。

  趙用賢謂《東坡誌林》“皆紀元祐、紹聖二十年中所身歷事”,純出臆斷:《人物》《論古》記事上起堯、舜,下訖柳宗元;陶唐、有虞遙距天水朝數千載姑不論,子厚去當時尚二百餘年,豈容事經“身歷”?若以爲凡有撰述即必身體力行,猶讀《綱鑑易知録》見陳友諒中流矢亡而目吳乘權鏖兵鄱陽,與因《資治通鑑》鈔録《漢書》論讚而視司馬光親見班固同堪發噱。

 

 

  《道家、密宗與東方神祕學·道家神仙修煉的學術思想》云:“韓愈、蘇東坡、王陽明等人都是服道家方士的丹藥而促成速死的。”

  丹道原分兩途。外丹肇自周秦,以鎔鑄鉛汞、煎熬草木求不死飛升,唐時臻於極盛;然炮製不易,服者多非死即傷,故五代已降鮮有問津。內丹源於魏翱,經司馬承禎博採佛敎止觀,至陳摶風靡天下;要旨不外爐鼎肉身、凝練精神,以求復歸合道。子瞻蓋深信修仙,故廣蒐藥方、神蹤,然其《龍虎鉛汞説寄子由》《上張安道養生訣論》等文皆以調息定心公諸同好,當更服膺內丹法門;而況宦海浮沉,半生遷謫潦倒,焉有閒暇餘貲以供燒煉?疑出附會。陸以湉《冷廬醫話·慎藥》曰:“時方酷暑,公久在海外,覺舟中熱不可堪,夜輒露坐,復飲冷過度;中夜暴下,至旦憊甚。食黃芪粥,覺稍適。會元章約明日爲筵,俄瘴毒大作,暴下不止。自是胸膈作脹,卻飲食,夜不能寐。十一日,發儀眞;十四日,疾稍增;十五日,熱毒轉甚。諸藥盡卻,以參、苓瀹湯而氣寢止,遂不安枕席。公與錢濟明書云:‘某一夜發熱不可言,齒間出血如蚯蚓者無數,迨曉迺止,困憊之甚。細察病狀,專是熱毒,根源不淺,當用清涼藥,已令用人參、茯苓、麥門冬三味煮濃汁,渴即少啜之,餘藥皆罷也。莊生聞在宥天下,未聞治天下也。三物可謂在宥矣,此而不愈則天也,非吾過也。’二十一日,竟有生意;二十五日,疾革;二十七日,上燥下寒,氣不能支;二十八日,公薨。余按:病暑、飲冷、暴下,不宜服黃芪,迨誤服之;胸脹熱壅、牙血泛溢,又不宜服人參、麥門冬。”是謂和仲誤於補藥固可,稱卒因方士丹藥則非——進補自是醫家常技,豈必黃冠羽客始知清、平、溫、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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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樂聲中揅漢籍,清茶味裏拭唐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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