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我的洗冷浴
近日,阅读了江阴一个作家朋友陈太平老师的回忆类散文《汰冷浴》,不由得想写写我小时候的洗冷浴,记得,在以前的其他回忆类小文中,也曾写过的了。首先要指出,常锡武澄地区,冷浴两字都通用的,但有叫汰冷浴的,也有叫洗冷浴的,意思都一样,口语习惯不一样而已,因此我老家那里,都是叫洗冷浴的。由此延伸,夏天晚上,家里洗澡,有的地方叫汰浴,有的地方叫洗浴;类似的说法,有的地方把洗衣服叫汰衣裳,有的地方叫洗衣裳,意思是一样的,没区别。
同样是在苏南,虽说号称鱼米之乡,河网密布,常锡武澄的地貌却不一样,有的地方河浜汊港连在一起,有的区域却只有几条三步就能跳过去的小河道,如作家陈太平老师的老家那里,便是大塘小湖运河交错,我们申港焦溪这里只有小河道连通着略微大一些的新沟河(武进段叫舜河)。我的小学、初中时代,每每到了夏天,便是在这些小河沟里“翻江倒海”的了。
老家村东头有条河,叫东沟头,是活水河,可以通达舜河的;村子北部有一条极可能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平地挖掘出来的,故而叫新河,与东沟头在舜过山的西北角下相汇合,通达舜河;村西头还有条河叫西沟头,是生产队养鱼用的鱼塘。这三条河便是我小时候洗冷浴的记忆所在了。
从我家到这三条河的距离,几乎是一样的,谈不上孰远孰近的,不过也有暗中的默契:东沟头的河,是刘村与狄家村共有的,彼此有深厚的认同感;新河则是我刘村第四生产队专用的,占有欲比较强,西沟头是第六生产队的集体资产,感觉上这就是别人家的河塘。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洗冷浴只会去东沟头和新河。可是,我们第四生产队又户数多,再一次潜意识里默认:东沟头是南半队的,新河是北半队的。其实,我们第四小队的人,不管去东沟头还是新河挑水、洗衣,也没人真的来说你、管你,偏偏自己内心里在设置了枷锁——把自己圈定在了某个区域!
不知道老家的别人有没有这么想过?就我来说,这点破事,便成了块垒。
若是天气炎热,爷奶父母倒也鼓励幼小的我跟着村上的半大小子去学游泳。人啊,就是这么的奇特,不会游泳的时候,怎么学,就感觉很难,人总是往下沉,身不由己。同村比我大几岁的人,带着我去游泳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教学方法,煞有介事地在河边半腰深区域,一手空握拳头,托着我的下巴露出水面,指导我手怎么划水,脚怎么击水,当看我似乎有点会划水了,就把空心拳头撤走,我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咳呲咳呲”就灌了几大口水。那人吓坏了,赶紧把我捞起来站立在水中,我一边大声地咳嗽,被水呛着了就大哭起来。这一次的学游泳宣告失败了!
东沟头的洗衣洗菜码头比较大,有多块大金山石板搁在恰好淹没脚髁的水下。我们两三个同龄人都不会游泳,不敢下深水,发现这个洗菜码头真是绝好锻炼之处,便趴在大石板上,双手握紧着石板的边缘,憋气闷着头来回爬动,也就锻炼是三五天吧,终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至今我总结了一个小经验,学游泳其实就是学憋气、学换气。洗菜码头的上部,就是一座小桥,距离水面也就二三米的样子,是我们跳桥最初锻炼地,河泥淤积严重,跳桥下水,总要在水底陷入到膝盖位置,随后向着水面一挣扎,便浮出了水面。
西沟头也去游泳过几次,但主要目的是采菱去的,那里的野菱长势头快,新鲜又好吃,带着船型洗澡盆划水进去,总不免就“翻船”了,那就趁机游泳吧。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我老家这里虽说是鱼米之乡,但和苏州无锡有所差距,单是捞菱这一项,我们从小就没见过真正的捞菱船。
新河从舜过山脚下到我们村北边,直直的有两公里长,沿途有卜家村和小刘村。到了酷暑时节,新河多段有很多孩子们在洗冷浴,都是一个小队的孩子为一个群体在玩耍,虽说我们都是互相认识的,但若是我贸贸然加入他们的群体,在一起游泳的话,不知道被谁在水里按压了几次,终于被呛了几口水,灰溜溜地上岸而逃。
自从学会了游泳,小时候那懵懂无知的十多年岁月中的大夏天,基本就是在水里渡过的,甚至我们一度诚恳地祈祷:老天爷长点本事,要能晚间下雨,白天晴朗。因为白天下雨的话,气温普遍会低一些,一边下雨一边在水里洗冷浴,这也太不像话的了。一个暑假结束了,我们这批小屁孩大都晒得像个非洲人,到底都不是人中龙凤的料,每每暑假后,斯文白皙的这种小伙伴,未来都考上了大学,进行了华丽的转身。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喝五吆六的一群人去游泳,总有人家早吃饭、晚吃饭,于是就到别人家去候着。那户人家的大人一边端着饭碗,一边问:“你们都来等我家小东干什么?”小伙伴们遮遮掩掩地说:“不去洗冷浴的,我们到阿军家里去打牌的。”话刚说完,便伸出食指在右上眉毛勾划了一下。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大人们都是不知道的,却是我们小伙伴指定的暗号:去洗冷浴。
东沟头和新河这两处,是小学五年级之前的游泳地,稍大了之后,就三五成群,去了东沟头再向东一公里处的移山河游泳了,毕竟,河面宽,有来往的运输船,给人在心理上,有一种“大河博浪”的成就感。在大河里游泳,有三个项目:潜水过河、跳桥、扒船。东沟头和新河不到十米宽,是小鱼小虾玩耍的地方,到移山河去,就考验技术了,一个猛子扎下去,技术高的,沿着河底爬到对岸,直至憋气用尽,都已到河岸水边了;技术差的,在河中半水潜游,往往不到一半便冲出水面,憋不住了。移山河上的牌楼下桥(桥名)是大跨度的拱桥,因此距离水面得有十多米高,站在桥顶凝望水面,还是有点脚颤的。我至今无法想象,小伙伴们站在桥顶,在跳桥之前的那一分钟内是怎么样一个思想斗争?我第一次是不知道是“死”字怎么写,硬生生想着董存瑞、邱少云的伟大英雄壮举而跳下去的;就是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临跳之时总还是心潮彭拜、小腿打颤,狠狠心跳下去的。总还是一句话:有惊无险。
移山河里的拖驳船,是一种历史风景,当前似乎已看不到了,大都是苏北航运公司到南山来运输石料的,一艏拖船后面驳挂着十多条航船,航行速度比较慢,也给我们这辈“弄潮儿”有了展现身手的机会,待得拖船行来之时,便在河道两侧做好了准备,首拖船是动力船,水下有巨大的螺旋桨在转动,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是知道的,单等首拖船过去,便纷纷冲下水,朝着挂驳船游去。那挂驳船两侧总有很多条旧轮胎挂着,恰是我们借此扒船的依靠,待得我们一把钩住轮胎,猛然觉得短裤往屁股下一滑,赶紧另一手抓住短裤,免得被水冲到脚板上去。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还没有人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物品叫泳裤。我们这批人,在小河沟里游泳的时候,大都是光着屁股下水的,只是稍大一点,到大河里去游泳了,才穿着内裤下水的。这种自制的内裤是用皮筋为束缚的,被水一冲,极为容易退到脚板上,然后彻底把主人抛弃了。我们攀着船舷上的轮胎,趁机就爬上船面上去的,甚至还有油嘴滑舌的小伙伴跑到后舱与船家打招呼、嘘寒问暖的。挂驳船家有善良人,就会和我们闲谈几句,就算不讲话,任由我们站着,载着我们来到舜河交汇处,我们纷纷跳下水,搭载从舜河进入移山河的拖驳船回到牌楼下桥那里;船家也有凶恶人,则不等我们攀上船,就带着狗狗冲出来,呵斥我们,赶我们脱离船舷轮胎。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便游到河边浅滩,从水下掘出泥块,对着船家一通乱砸。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小孩,以上这几种活动,必须是亲力亲为的。上了高中以后,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便再也没有去移山河游泳,从小练就的游泳技能倒还是保留着的。高中毕业以后,来到申港镇上谋生,这里距离长江只有几里路,每每夏天便来到长江里进行游泳的了。陈太平老师在文中说道,在上海黄浦江航船中,不慎落水,因为少时的游泳技能而幸免于难,我觉得我这辈子倒没有因为某件事而运用一下游泳技能,当然还是不要去犯这个险为好,也忠心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去遇到自以为能战胜的险,当实在无法避免的时候,拥有一技之长,也能逢凶化吉吧。
(完,约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