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陈　平｜聪明的河南人

原创 中国 作家在线 2023-09-04 04:56 发表于黑龙江

2023年第 169 期（总第 2346 期）

　聪明的河南人

【江苏】陈　平

弄清本地河南商会会长是位老熟人，我必然想起当年与河南人交往的逸事。1973年我在金坛农村插队，期间被调到公社综合厂跑供销，因为曾在武进运村插过队，所以就跳槽来到当时的运村玻纤厂继续跑供销。玻纤厂生产防腐产品【一种抗金属腐蚀的材料，不是防干部腐败的手段——特注｝这种新兴材料一向世，便受到化工厂的青睐，所以订单不缺也不欠钱，只要办张农村信用社信用证，对方资金就会主动划到你帐上。但产品的主要原材不饱和聚脂属军工物资，国家控制的极其严格，所以企业运转非常困难。

公社党委挖我们这些知青去当该厂供销，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所以每拿到订单我们就要走南闯北，全力投入到“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行动中去，并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因为厂里正在“等米下锅”。

所以一拿到订单，我们就马不停蹄去搞原料，社队企业物资无计划供应，企业的生存唯靠我们削尖脑袋去想办法解决。虽然出差每天有两毛钱、贰两粮票补贴，每月十八元钱工资，还要交所在生产队十元计工分买口粮，但我们依然干的认真负责，挖空心思完成任务。

我此行目的地是苏北某市，这里有家大国企生产的苯酐让我觑觎已久——苯酐是加工不饱和聚脂的主要配料。

那时苏南到苏北的路况很差，到处坑坑洼洼，交通非常不便，所以乘长途汽车颠簸了一天，一直到晚上才住进地区招待所。没想到一住下就发现房间里已有三位穿黑色中装棉祆棉裤，头上扎块白头巾，开口就是“俺们俺们”，身上有股大葱味的北方汉子了，凭多年跑码头经验，我判断他们应该是河南人。

两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另位五十出头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慈眉善目的老头。不错不错，俺们都是河南人，他是俺们的领导，两中年人一边咬大葱啃馍头，一边对我肯定，胖乎乎老头也笑呵呵对我点头表示默认。

这些日子他们早出晚归非常忙碌，而我的事已有眉目，信用证一到就能提货，为此踌躇蹒，到处闲逛。

有天晚上回到招待所，发现三位河南人全坐在床闷头抽用报纸卷的“大炮烟”，弄得到处烟雾缭绕，辛辣呛人。

哎，这么多天过去了，事情还是毫无进展，俺们下面该咋办呢。一位两道浓眉拧如倒八字的瘦汉子看着老头说。

发现老头的表情茫然无措。出于好奇我就问他，你们来此办啥事啊？老头仰头叹口气对我说，俺们那里遭了水灾，这不，全分头出来求助呢，说完抽了口烟。

求助，怎个求法？我清楚这里是本省最穷的地区，去年冬天，我到泗洪农村买花生找大队书记批条子，发现书记的家里除了有张架子床，一只破木箱，其它便一贫如洗——到此地求助，那不是半斤对八两嘛，我顿时不屑一顾。

哎，为摆脱灾害影响，俺们想大力发展蚕桑业，可没那么多的桑树苗，摸清此地到处都有，所以就来此求助了。听老头对我细细道来，原来如此！既然到处都有，为何……但我还未弄明白；又不是白送，这事还不好办，听我这说，老头表情忧郁；那有那么多钱哟，不就是想“一地受灾，八方支援“嘛！”哦，我明白了，这年头穷归穷，有些事确实还讲无私支援。但一说到此，他眼睛俨然一亮，然后连拍自己的脑袋，有了有了！忽然变化的神情，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接着就听他们叽叽咕咕商量到半夜。

第二天上午，我蒙了被子还在床上睡懒觉。同志同志，请你醒醒，快醒醒！睡眼惺忪中忽听有人叫唤，发生啥事？我惊慌失措猛然掀掉被子抬头一看，发现他们三人竟然齐刷刷站在我的床头，让我感到莫明其妙。

实在不好意思啊，同志，俺们想请你写几个字呢！见我醒了，老头拿出一面空白红色锦旗对我说，另外两位手里分别拿了一瓶黄色颜料和两枝排笔。

你们怎知我会……我纳闷了，嘿嘿，看模样俺就知你是有把刷子的！听浓眉汉子如此说我来了精神，写何内容，用啥字体？我用内行的口吻问他们。

哎呀，啥体都行，内容嘛……还是请你给俺们参谋参谋吧，说实话，俺们都是农民，文化不高，请旗帜店写吧，恐怕时间来不及，老头笑盈盈地说。

其实我清楚，去旗帜店写价钱肯定不小，不过对写美术字我是很感兴趣的，这是在没下乡插队前常在学校刷大字报的结果，说起来，还算有点功底，见他们态度非常诚恳，我跃跃欲试；好吧，等我……我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下了床。中午俺们请你吃饭！老头笑着对我说。

你们受灾了，很不容易，吃饭嘛，就免了吧！我一边婉谢他的好意，一边往诜手间方向跑去。

下午不到，一面长1.5宽0.8米，上款；“衷心感谢中共某某地委真诚支援” 中间十六个中碗大魏碑体大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灾区人民感谢您们！”下款“河南省全体灾民敬献。”的红底黄字大锦旗就写好了。

啊，看看，多气派啊，俺如果是地委书记，也非要支援你们不可啊！老头笑容满面地对另俩位调侃；

哈哈哈，哈哈哈！三人顿时笑逐颜开。可我不明白；事情并无进展，你们就送锦旗，这……老头似乎看透我心思；同志啊，你不要担心，下面就看俺们的吧，可我依然将信将疑。不料两天后他们还真满载而归让我惊呆了；哟，真神啊，和他们比，我乃小巫见大巫啦。仅两天功夫，不仅分文不付还弄到了二十卡车桑树苗，并由地方派车直接送到目的地，我确被震撼了，瞧这些文化不高的河南农民，真聪明哟，心里非常佩服、

临别前的那天中午，老头非拉我去吃顿饭，我竭力推辞，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两位中年人此刻却力大无穷，硬生生将我架到招待所的食堂里，发现桌上摆了几盆下酒菜。

此次不是你的鼎力相助，俺们还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办成呢，效果出乎意外。在三位河南人不无崇敬恭维我的同时，还频频敬上这六毛钱一斤的瓜干酒。酒过三巡，老头将此事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那天上午，俺们出了招待所就把这面锦旗展开往地委方向走去。路上有人问时，俺们就激动地说；江苏人民好啊，此地地委更好，你们是俺灾区人民大救星，俺们代表灾区人民感谢你们！向江苏人民学习，向地委致敬！

接着不停高呼口号，如此新奇的举动，立刻产生意外效果，不一会，俺们的后面就跟了不少人，还没走到地委大院就有数千人不止，有人还跟俺们同呼口号，街上连交通堵塞了，呷了口瓜干酒的老头，此刻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好不容易走到地委大院的门口，围观者已水泄不通，门卫一看，立刻打电话报告地委保卫科，科长出来了解情况，俺就对他说；你们对俺们的支持太大了，一定要向地委书记当面交这个锦旗，否则难以表达俺灾区人民的感激之情。科长一听了也很感动，立刻向地委秘书科作了汇报。

秘书科长听到事，马上向地委书记汇报；不知是咱哪个部门做了好事，他们非要当面感谢地委领导呢。

书记一听也很高兴；好好，很好，那我就去接见他们下，毕竟是兄弟省份嘛！于是这位老干部亲自接见了俺们。

看老头说的声情并茂，我也入了神。还有啥困难要我帮助，你们现在尽管说。一见面，这位老干部叫秘书一边接下锦旗，一边对我们说，俺趁机将此事经过向他作了汇报；实际情况如何如何，最好请……如何如何！

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鼓呢；俺们把动静弄得这么大，这位大领导该不会生气吧，没料到，细听完俺的情况汇报完，这位恢复工作不久的老干部当场指示；姜秘书，你现在就去打电话给各县，要求接到这通知后，各县主要领导督促有关部门，立刻备好两卡车桑树苗按他们所供地址，五天内无偿送到灾区人民手中。

听他如此安排俺深感意外，心里有点不安，于是就对他连连摆手说；首长，不行，首长，不行，再说俺们也……可还没待俺把话说出来，这位老干部就深情地对俺们说；当年我当八路军团长，就在你们那里打过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此地的老百姓可好啊，冒着枪林弹雨给咱们送粮送水，抬担架，救治伤员，送重要情报……为革命你们作出这么大多贡献，现在遇灾了，有难了，不就是支援点桑树苗嘛，这算个啥事嘛。再说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大家一起想办法战胜，齐心协力坚持下去，情况不很快就改变嘛。这些话把俺们感动的不知该说啥好了。姜秘书听了指示转身去办了。

老头说得热泪盈眶，我听了心潮澎湃。该地区辖十个县，所以支援了二十卡车桑树苗！这不，全是各县有关部门打来的询问电报，老头从包里掏出一大迭电报纸激动地对我说；嘿，二十卡车桑树苗！不仅俺县足够，还能支援受灾邻县呢！说完这话，老头一仰脖子头一伸，“呼”地一下，就将这大半杯瓜干酒全倒下了肚。

明天俺们一回到家就把外面的人全叫回来，立刻组织生产自救。听老头斩钉截铁我们全点点头——多年后我听说，他们那里已成很国内有名的蚕桑养植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