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丑人鱼之十:穹顶霾消(四)
安 文
雪崩非由一场雪造成。柴静的“崩塌”,早在“赴美风波”几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2009年,联合国在哥本哈根召开气候大会,主题是讨论各国今后应排放多少二氧化碳,以应对全球气候变暖。中国派中科院副院长丁仲礼,与各国代表展开争锋相对辩论,最终未达成一致。2010年央视《面对面》邀请丁院士录制节目,柴静作为采访者。双方围绕“什么才是公平的减排方案”进行激烈的辩论。
柴静站在环保主义者角度,坚持认为碳排放应以国家为单位,接受IPCC(气候变化委员会)提出的方案;而丁院士则站在发展中国家角度,指出其中的利害:他认为,这是发达国家借“环保”之名,限制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手段,结果是穷国与富国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人民生活水平不升反降。这里有个关键点——发达国家已走完了工业革命全过程,完成了资本和财富积累,但大部分的发展中国家并没有完成工业化,不论穷富,以国家为单位制定碳排放招标,表面似乎公平,实质对发展中国家是不公平的。
柴静追问“您理解的公平是什么”,丁明确答复:他将排放权视为发展权、基本人权,也就是“人与人之间应该有大致相等的排放空间”,以「人均」为单位才合乎常理,而不是以国家为单位。为避免产生误解,丁院士给出了一组数据:从1900年起的一百多年来,西方发达国家的人均碳排放是发展中国家的7.5倍。即使按照IPCC的现行方案,G8国家的人均排放量也是中国的2.3倍。所以,这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其他发展中国家来说,都是一份不平等的“条约”。好比经济下行的当下,公司下调薪资节流,一个同职位员工工资是另一个的2.3倍,本来他之前薪资就比你高,现在他的没降,反而你到手的钱还越来越少。既然如此,谁会这么干呢?
令人遗憾的是,柴静并不接受丁院士的看法,反而持续给出了否定质疑的反馈,犯了一个看似高级实则愚昧的错误——试图将环保问题上升到关乎全人类存亡的道德问题,而将被采访者的答复看作是带有意识形态的政治问题。这是典型的以西方国家为中心的思维方式,也即坚持公知们绝对信仰的所谓普世价值观。
面对主持人咄咄逼人,丁院士发出了那段经典“拷问”:“你说中国人是不是人?为什么同样的一个中国人就应该少排?”柴静没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当年方案,中国现行排放空间只能维持10年。到2020年后,中国就要向西方国家购买排放空间,丁院士当时计算,每年所需排碳花费就超过一万亿人民币。
诚然,从当事人本人出发,我们有理由相信柴静是坚定的环保主义者,致力建设“美好家园”,虽然它带有相当程度的理想主义色彩。但我们也有充足理由相信——在生存和体面之间二选一,聪明如柴静,不可能不知道怎么选。
柴静的转变,其实早有前兆。从毅然从体制内出走,几度向电视台自荐,而后在各大事件中争当“排头兵”;然后又从几段感情里进进出出,低调出国再高调复出.....似乎都证明她的性格中,天生带有冒险和反叛的影子。在信息渠道尚不通畅的时代,柴静在镜头前所展现的独立、知性、谈吐得体的形象,成为了那个时代女性效仿的典范。但她所追求的“真理”和“本质”,是否也带着滤镜泡泡的个人偏见,并将其作为绝对真理,强制草根们无脑信奉呢?从现在来看,时间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穹顶之下》,确有其存在的现实意义,它揭示了当代中国普遍面临的环境问题,唤起了民众对雾霾污染的关注。但同时,它又对30年来中国在北方的环境治理表现充耳不闻,将矛头指向中石油、中石化等国有企业。这种“骨头里挑刺”的手法,无疑是片面的归因,也伤害了亿万国人的感情。
其次,除了性格因素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外部舆论环境的变化。在Web1.0时代,公众获取外部信息渠道有限,信息获取仍以纸媒和电视媒体为主,从信息端到接收端依存在层层壁垒。即便媒体网站流行,内容主导权依然不在“草根”手中, 而是传统媒体和迎合市场的各路明星公知们。所以那几年间,催生出了柴静、高晓松、方舟子、储殷、司马南、郎咸平甚至天才小熊猫等一大批公知大V。十几年前,这些人往往掌握着信息传播的风向标,影响着公众的思考和舆论走向。这种情况,直到移动互联网浪潮来临才逐渐瓦解。
随着自媒体平台兴起,作为观众和读者的网友终于有了表达观点和情绪的渠道,信息来源不再单一,原先被搁置的一些公共议题、热点现象,也被重新拿出来讨论。柴静的观点,鲁豫的采访,明星的出格言论,地头蛇的落网,娱乐圈地震,校园霸凌,职场潜规则.....新一代的网友开始重新为他们投票站队。当公知大V们开始“怯魅”,角色互换,社交媒体成为了草根网友的“擂台”。“互联网的记忆比人的寿命还长”,信息壁垒被逐年击碎,这也是高晓松、方方等“公知”倒掉后,柴静被一些网友反复提及的原因。
当然,除了以上陈述,柴静“垮掉”仍有诸多因素。潜藏在舆论身后的,还有新兴中产阶级和下层民众之间的对垒和碰撞。他们擅于利用舆论,把自己的需求包装成大多数人的需求,但并没有切身站在广大群众的立场上,然后又习惯以毋庸置疑的口吻来作观点表达,以图达到教育社会的目的。
然而,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很难有人能够驾驭得了民意这艘大船。当初,无数网友将柴静们送上“神坛”,相应的,又有下一批网友将其推下神坛。时代喧哗造物忙,互联网永不缺神话。
柴静的傲慢,可理解成精英阶层的傲慢,或那个时代文青的傲慢。他们或许有改造社会的理想,哀其民不幸怒其民不争,但却忘记甚至背叛了初心,不愿意低下身子去倾听民众的真实想法。因为他们并不信任曾经的同胞,只是将其粗暴的归纳为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只看到这个国家的缺陷、社会的种种弊病,却忘记了查看自己的缺点。
直到他们的伤口开始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