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小说 透支 【3】 陈平

原创中篇小说   

透支 【3】

陈平

半年前的仲秋，几辆破旧的大客车将梁大头他们这批初中生连同行李全扔在这个离城百十公里外的小站上，然后嘀嘀叫了几声便掉头往来处开走了。

当程展图与梁大头他们在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带领下，沿着一条傍河但不热闹的石板路小街走了几分钟，然后来到一个院子里，当走进一个偌大会堂里时，程展图发现里面已有许多陌生男女，神情个个惊恐好奇，趁上厕所小便时，程宏图问旁边的一位男生；你们是……噢，我们是二初中的，那人一边抖抖身体一边回答，这才知道，今天下来的还有其他学校的男女生。

彼此叽叽喳喳时，程宏图见那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手拿一张名单站在讲台上开始报名；当报到“殷墅大队……伍家塘生产队的梁玉民，程宏图，袁六妹你们三人，现在就到门口去……”于是就与那位非同班的女生一起被人接走。

身躯高大的梁玉民，头上扣了一顶崭新的黄军帽，肩背简单的行李，挺胸凸肚地跟在一名老头的背后沿着田埂大踏步向东走着。看来他的情绪不错，因为他一直在向这位干瘪老头询东问西。这是什么啊，韭菜？不是，刚出芽的小麦，模样脏兮兮的老头立刻笑着纠正。

雪青头上套顶破旧罗宋帽的老人，破棉祆的胸前也别了个金灿灿的大像章。我叫伍传大，出生贫农，是队里的贫协委员，专门来接你们的。一见面他就自我介绍，大家一听肃然起敬。记得领袖当年也当过这种委员。后来才搞清老头这委员是社员们叫叫的，根本不是官方册封的。作为队里的唯一孤寡老人日子过的比贫农还贫，越穷越革命啊，你就是咱队的贫协委员哩，有人就给他封了这个头衔，老头也就欣然自认。

农田旷野，秋风潇肃，寒意渐浓，贫协委员伍传大缩头萎腰，他一边回答梁大头的提问，噢，因为我们村里人全姓伍，所以叫伍家塘生产队，是的，伍子胥的伍……一边不不忘将手上拎的破铜锣当当敲几下，模样很像是耍猴的。

程展图背了简单行李跟在梁大头的后面，那位女生跟在他的后面，几位高举小红旗，肩挎红色语录包的小青年默默走在她的后面，其中有位叫伍阿凤的年轻姑娘。大家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感到一切都是新鲜的，尤其看到东面出现了两个隐隐约约的山包时，梁大头便问伍传大，那山高不高，离我们队远不远，伍传大指着南边那座山说，那叫戴山，与我们队有大概二十里路，旁边的那座叫瘌痢头阳山，离开我们队八里路，噢，明天我就去爬瘌痢头阳山，梁大头一听，立刻兴致勃勃摩拳擦掌。而此时的程宏图一边看着那两座山一边沉思；户口被迁出城市，标志我们已是农村人了，以后……心里顿觉空荡荡，低头见田埂两边全是正待收割的稻田，苏南秋忙时期的农村，到处看见正在田干活的男女。这支队伍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不停抬头观望议论；那不是伍家塘的伍传大吗 ？是的，听说今天城里下来……我们队里也有……是的，这些城里的学生啊，从此要接受我们的再教育了，很有必要，很有必要，有人学着广播腔一本正经地说。

贫协委员伍传大在前面带路，一行人默默向东走着，突然，梁大头停下脚步不走了，跟在他后面的人不知出了何事，也一面孔莫名地停了下来。伍传大回头一看也很茫然不知所措。

而此时的梁大头却仰起大脑袋，伸长粗脖子，两掌拢到张开的大嘴旁边，然后扯起公驴嗓子拼命大喊；“铁卵，铁卵，我是……我是……”顺了他面孔方向程展图朝前一看，哦，原来在与这条田埂平行的运河对岸圩埂上，此时也走着一行人，再凑眼细看，原来他们正是背着行李的几位同班男生。

  极其兴奋的梁大头除了扯着嗓子大喊“铁卵铁卵”外，还举起双臂在头顶上大幅度地挥舞。

近视眼的程展图终于看清，那位绰号叫铁卵的同班同学朱全玉，此时也在夹在几个敲锣打鼓，扛着红旗者们组成的队伍里走在对岸。因为也发现了梁大头，所以他也停下来隔河大喊，老梁，程展图，老梁，程展图！

公驴般的嘶吼， “铁卵”的新鲜用词，让人听了既好奇又发忪，尤其是那“卵……”声在空旷的田间久久迥荡，更显滑稽与充满想像并回味无穷，所以人们全给大头逗得前仰后合，连姑娘伍阿凤也忍不住抿嘴戚戚戚直笑。

“铁卵”是梁大头给同学朱全玉起的绰号；此人身材不高，头发总梳成三七开，说话鼻音很重，尤其是“乱”“卵”不分。 因为家传铁匠铺，所以他从小配合父亲打铁，久之练就了一身好肌肉，梁大头很羡慕他的腹肌和三头肌，摸上去总是硬邦邦比自己强，所以就叫他“铁卵”。没想到，这幽默含蓄并充满戏谑性的称谓，现在不仅被大头带下了乡且就此名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