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说教师苦之三

痛说教师苦之三

安  文

教师之苦第五：在象牙塔中逐渐被社会边缘化

教师不像社会人，大多不懂人情世故，甚至影响谈恋爱。而人情、面子、关系，是在中国生存的三个法宝，也是外国人最难理解的中国特色。中国人在大学接受的主要是西方知识体系，也就顺便接受了支撑这个体系的文化底蕴：民主、契约、理性。这是一个重要矛盾：科学是理性的结果，法律是契约的结果，三公（公开、公平、公正）是民主的结果。尊重科学，遵守法律，追求三公，是大学教育理所当然的思想。可是，大学生来到社会，成为教师，就必须有一定的时间来领悟人情、面子、关系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中国特色潜规则，领悟，接受，学习，然后才称为成熟，很不容易。除非部分对社会有比较深入接触和洞察力的年轻人，一般情况下，都要有那么几次头撞南墙、面对黄河的经历才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事后回想，就明白了朱自清说的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一位从课堂（大学）到讲台的年轻人，如果上课没有问题，几乎可以在校园里几年不和围墙外发生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头撞南墙、面对黄河的机会。校内也会有磕磕碰碰，但作为大部分教师中的一员，很容易得到平衡：教师们的基本氛围就是互相安慰，指责领导（当然是背后），让人觉得：我没错，错在领导。我有水平，就是怀才不遇，被误解了。于是，失去了领悟，接受，学习中国特色的机会。可是，要在社会上办成一件事情，如果没有人情、面子、关系，可以说寸步难行。而一个人，在过了相对轻松的22-28岁的几年后，现实就会一浪接一浪扑面而来。这时，考验一个人适应特色办事能力的时候到了。

老师最大的人情，是学生。其实，本来应是学校，但学校的情――说得夸张点――就是在你得了绝症后，组织老师到家里看望你，以及安排做轻松的发报纸工作而已。学生在校时，对老师的尊重是真实的。但上了更高级的学校，会发现过去的老师有的讲错了，有的讲浅了，有的没讲：怪不得只能教小学，水平就那样。也有的学生记得老师的好，但出到社会，自身难保，等有个一官半职，老师也临近退休。更何况，绝大部分老师是羞于向人开口的。

老师的面子，跟学校的档次，个人在社会的影响力，在学校的职务关系最大。但就是重点学校校长，最高档次了，也没多大面子。因为学校是教育局领导的，中学校长也就相当于科级干部，重点的相当于副处级。校长如此，普通教师就更不用说了。教师的人脉关系，基本谈不上。因为教师的工作是封闭在校园里进行的，不用和形形色色、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除非是和家长交流。但家长一般因为孩子在学校才对老师礼让三先，孩子一离校，甚至一离班，关系就断。一来因为教师本身就没有建立关系的那个想法；二来家长在孩子离开学校后，仍和老师建立关系没什么好处。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师生关系截然不同。

教师之苦第六：学生的折磨

新教师最怕的是中学生。中学生既不像小学生那么拘束，又不像大学生那么懂礼和收敛，他们在行为上是最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试的。面对每个班40-80个精力正旺，自制力很低，对世界充满好奇和准备用一切可能方法去探索的学生，中学老师随时都会遇到从成人角度看不可理喻的一些极端事情。每个教过中学的老师，都有这方面的体会。当众撒谎，抵赖，有意伤害，过激手段，幼稚而自认为成熟，要老师无条件的爱却随时说出伤害老师的话、做出伤害老师的行为，并且，认为老师的爱是理所当然的而任意挥霍。

这是从成人角度看。任何从这个角度看事情的教师，都会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必须换一种角度：看出他们长大的身影里还非常幼稚的心，他们的想法经由他们无法负责的语言说出，他们的行为是只讲眼前而忽视未来的，他们在大量接受新的事物的同时，却牢牢保留家庭小环境给他们的真实深刻的影响。教师做中学生的朋友很难，但很值。当一颗不可理喻的心，落在理解和信任的土壤，就会在长成参天大树的同时，越来越眷恋扎根的土壤，这种感情，有时会超越骨肉亲情。

教师之苦第七：出奇大的内耗成本

有句话流传颇广：知识分子最麻烦。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地方，是研究所和大学。如果把知识分子分为高级知识分子和普通知识分子，那么大学是高知的天下，中学是普通知识分子的天下。知识分子在中国的定位，因为历史原因而非常特殊。一是数量相对少。古代秀才是法定无需从事体力劳动而直接从政府或宗庙祠堂领取生活必需品的群体，这就导致数量上不去，农业社会，生产力低下，不事劳作的群体不可能很大。二是地位中等。严格说，古代知识分子批量出现，应该是在隋唐有科举之后。之前，知识掌握在贵族阶层。之后，读圣贤书，替圣贤立言，替生民请命，替往世续绝学，替万世开太平，成了知识分子追求科举的精神归依。

这种给知识分子附加崇高感的做法，无权而有地位，也是中国特色之一。这导致知识分子的自尊心特别强，特别敏感。就象刘备三顾茅庐故事一样，如果一个皇帝礼遇贤士，就会得到知识分子感激涕零。知识分子不得志，考不过科举而进不了官场者，很多会选择开私塾，成为先生。先生和老师在古代不大相同。韩愈的名言大家都知道，师有三事：传道，授业，解惑。先生只需完成第二件事。后来混为一谈后，知识分子中又分化出一个特殊群体：教师。古人云：师道尊严。知识分子本来自尊感就强，再来个师道尊严，教师就不仅具备了知识分子的细腻，再加之双重自尊，在出世入世间，教师心理演绎格外复杂。

也因此，学校成了人事最复杂的地方。学校内阶层对立集团：教师阶层vs领导阶层，毕业班教师vs非毕业班教师，老教师vs年轻教师；文科教师vs理科教师，高中教师vs初中教师vs小学教师，班主任vs普通任课教师；教师vs后勤，主科教师vs副科教师，想出人头地的教师vs想平平安安的教师（混日子）。一位教师因为在集团中的身份不同，而在学校有不同地位，之千丝万缕错综复杂，是外人无法理解的。举例说，新学年，一位教师，从初一到初二，是顺利；如直接到初三，就可接受祝贺（因为是毕业班，这是把关教师）；如果升入高一，就要请客，因为进入了另一个阶层。当然，反过来就麻烦了。如果担任班主任，那就要看领导的目的：一可能是整你；二是可能是要扶持你。

一个学校，几十位教师，就这么无休无止的在蝇头小利中，用敏感而精确的心在争夺，排挤，拉拢。有人自愿回避而退出，有人乐此不彼而兴奋，有人无可奈何而应战，有人莫名其妙而陷入。有人身经百战而扬名，有人身败名裂而倒霉。有人长于谋划而成军师，有人长于调停而成师爷，有人风头强劲而被压上重码，有人已过气而被同情。

有网友说：做教师不容易，做优秀教师更难，此乃我讲教师苦之本意，抛砖引出知音之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