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悲伤

我总以为母亲还有几年活，我还能陪她许多年。我已经预订了新车，可以开着新车带着她周边四处走走。社渚有了高速道口，去皖南，去黄山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母亲喜欢看世景，只要是坐在我车上，她就特别乖。

谁知道，她突然就躺下了，起不来了，不能说话了，不能吃了，连手都举不起来了，只剩下微笑，朝每一个人微笑，笑着笑着，七八天就走了。

我的世界塌方了，那几天，我找不到自己的魂了。

我一直不太相信她走了。每次闲下来，都是她的画面。她在菜地里割韭菜，她在采豌豆荚，摘辣椒，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剥豆角，她摇着蒲扇坐在围墙的大铁门口，眼巴巴望着村口的大道，她在繁花盛开的紫荆公园微笑着等我照相，她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紧握着我的冰凉手，满眼是她，满脑是她，满夜里都是她。

可是她回不来了。

可是，那个乡下的小院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还有那满院飞起飞落的麻雀，再也没有和它们一起享用饭食的老太了，还有邻家的狗们，也挤不进这方围墙了。

还有满院的鲜花，我和二嫂二姐为她种的花，还会盛开吗？如若开了，还有人赏吗？

上个周末，习惯性地开车回溧，当拐上常溧高速，想起那个已经沉寂的小院，想起祖坟上那抔新坟，泪水寂寂地落，长长地落。

母亲在时，儿女们确实为她操了不少心，甚至有时也会心生怨怼。然而失去了，才发现，一切都不对了。那股子大家庭的拧劲，似乎一下松了，松了，垮了，我们的大灶头突然就消失了。母亲，原来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们心中的大山，她那样沉稳，那样坚毅，让我们始终心往一处想，情往一处流。可是，她竟然就这样走了，她难道忘了她的重要了吗？

那个有母亲的小院，拥有我们多少的快乐和情义。哪怕隔了千里万里，都让我们心向往之，一有空闲就从四面八方奔回。我们是有老回的人，有老屋回的人，有老妈盼的人。

可是，母亲走了，把我们的期盼都带走了。

母亲的侄子江湖老俵劝我，把她的东西都烧了，把微信抖音里她的照片都删了吧，她成仙了，就忘记她吧。

我忍着不悲伤，忍着不翻朋友圈，忍着不想她，可是周末无处可去了。曾经的那颗云游四海仗剑天涯的心已经提不起兴致了。

原来，失去母亲的悲伤是如此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