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阿姨

2022年12月18日周日中午，突然接到阿姨往生的电话，震惊、悲痛。

虽然阿姨已经95岁高龄，但身体一直尚可，基本没有基础性疾病及器质性病变。生活有规律，吃得下，睡得着，每天去家门口的公园与老人们休闲聊天（已成为进入老年后的习惯）。怎么好好的还在吃着饭说走就走了呢？我们还有好多约定没有履行？还有好多话没有讲完？人生真的脆弱，我第一反应是新冠病毒夺走了她的生命。那一阵有多少年老体弱，或者有基础病的老人没顶住。急忙奔丧，阿姨已静静地、安祥地与睡着一般模样。遗像中的阿姨慈眉善目有女人味且又有个性。她不是一般的贤妻良母型，还具备干事业拿主意的独特个性。

阿姨是我妈妈的长姐，由于外婆外公去世早，为了生存从小就去上海纺织厂做养成工。还是孩子时便嫁人，一生育有六个女儿。晚年女儿们都敬畏、孝顺她。之前被女儿们前呼后拥享受着天伦之乐，我妈妈羡慕外甥女们的孝心，并以此教育我们。在人生最后五年遇上老宅拆迁，由于一直高高在上，再说女儿们生活条件都不差，她认为她们都不会违拗，于是随意地处分拆迁的财产，给了唯一的外孙。伤害了其他女儿们的心，从此一家人不相往来。同胞姐妹、女儿母亲仿佛有了深仇大恨，直到母亲去世女儿只是到一下场而没有送上最后一程。如此决绝，是我们始料未及。虽然疫情，但我参与全过程为阿姨送别。她们家有的五代人，想到这些表姐妹们，耿耿于怀容不下母亲。给了她们生命象害了她们一般，感觉不可理喻。天大的事情等以后可再说，但我的表姐妹们不知怎么会如此固执决绝？

六十年代阿姨因老家在武进，从上海下放农村时家中已有4个女儿，还有一个在上海便送人了。在农村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回家后想生个儿子，却又生了一个女儿。5个孩子的生活，再加上她从小当工人不会干农活，家中没有了经济来源生活拮据。姨夫本是会计，这时只能拼命在田间地头劳作挣工分。那年暑假，姨夫突然倒下再也没醒来。小女儿嗷嗷待哺还没断奶，上面一个4岁，一个11岁，一个12岁，最大的表姐20岁，一群孩子生活失去了来源。当时社会风气清正廉明，通过申诉根据实际情况上海市劳动局下发复工通知。阿姨仍回到原纺织厂工作，工龄中断后终于又续上了。最小女儿在阿姨去沪时断了奶。家中大孩子带小孩子，上面女儿都辍学在家挣工分，搞副业维持生计。后来通过商调阿姨回到了常州一家纺织厂工作，对家对孩子们多少有了照顾。后来通过组织介绍与同在一个厂的姨夫再婚。姨夫家在近郊，接纳孩子们，户口迁至近郊有了出路。阿姨是被女儿宠着的，但由于不是她亲自抚育，孩子们对她敬而畏之。老家拆迁她认为自己有权威，说如何就应该如何。她把财产都给了外孙（第三代唯一的男孩）。其他女儿有了想法，因为老宅有父亲的柝产，还有翻建扩大面积她们的贡献，怎么如此草率？虽然她们条件都不错，但这种做法伤害了她们的自尊。拆迁拆掉了骨肉手足亲情，本来苦涩的童年阴影一生难以治愈。这时她们气愤难平，多年的积怨迸发。虽然不缺钱，但母亲剥夺了她们的权利，义务也可不再承担。

按照习俗，送别的路上设置了奠茶仪式，几步一叩头，高龄老人仙逝是喜丧了。但在寒风凛冽中我感觉悲从中来，心情被凄凉笼罩着，今日一别就是永远，没有什么下辈子。我的表姐妹们，虽然你们善良朴实，母亲的做法是有些不妥当，你们也不能以错惩罚错，最后铸成人生的大错，造成终生遗憾。赡养父母的义务不能因父母不公而不履行呀，尽管她只需要精神赡养。

在阿姨有生之年，我母亲让我帮助她写一些遗言，终究因为各种因素干扰未能完成。当然不是我的原因，尽管我想帮助完成老人心愿，但受干扰不能实现很遗憾。我家人都让我别多管闲事，卷入是非中会不可自拔。我明知后果，但善意总想提供帮助，我不知该怎么办才是？她是我姨妈，是我尊重的长辈，她们都是我的表姐妹，有着血缘亲情，总不能看着她们永远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且子孙后代积怨？我真的不知该如何？

我的表姐妹们也许是痛苦的童年、少年、青年，导致个性偏执折射至今，与母亲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沟通。平时看似言听计从实际上是表面现象，真正内心对母亲是有抱怨的。

在阿姨人生最后五年，我曾经常抽空去探望，略尽绵薄之力，给老人精神之慰藉。送别阿姨后，我感染了新冠，在家昏睡了三天三夜，真的好累、好累，精神与肉体受到了双重创伤。

阿姨，人生百年终有尽，万恶的新冠夺走了无数老人的生命。您已高龄，虽然天不假年，但没有病痛折磨，没花费儿女的钱财，也没拖累她们服伺左右，有尊严地离去也是善终。您没带一丝来，也没带一缕走，至于儿女们的所为，缘分是注定的。一切解脱了，您没有留下只字片言，即便您有，因为我知道的，但没有公证也不能成为证据，让各自揣摩吧。愿您一路走好！天堂中安好！

                                                            2022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