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剧和黄梅戏
我是在教材书上认识安庆的。近代史上许多“史眼”,诸如中国第一家制造枪炮的兵工厂、天京保卫战等等,都围绕这座古城演绎,对她的印象因此也比一般城市深了许多。前些日子踏上这块仍不富庶的土地,才知道她还孕育了京剧鼻祖程长庚、革命先驱陈独秀、中国原子弹之父邓稼先……黄梅戏的发源地,居然也是在安庆。
论常州,当然不输弱安庆。常州有太平天国护王府,革命先驱有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三杰”,也孕育了写《官场现形记》的李宝嘉、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赵翼,数学大师华罗庚……源于常州的滩簧,同样响彻过大江南北,1954年虽定名锡剧,但老辈人仍称“常锡文戏”,将常州理所当然的排在无锡前头。
不过,称“常锡文戏”的老辈人,以及亲耳听过梅兰珍、王彬彬唱《珍珠塔》的锡剧迷,如今跟他们的牙齿一样已残存无几。要知道,文革之前,不知徐丽仙、戚雅仙、杨飞飞、梅兰珍“锡剧四姐妹”的常州人,那是要贻笑大方的;文革的初期,“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铺天盖地,也没盖住咿咿呀呀的二胡伴着轻快的滩簧,时不时飘出大院子、飘出小弄堂。想当年,就是当过常州运管处书记、当过交运协会首届秘书长、尽心竭力支持着我创办交运报的张书记、我的张骏老朋友,当初就是依仗“三代老贫农”,拉板车、抗布包的回到家,仍胆敢,打着赤膊坐在大门前,自拉自唱“我拉风箱四方方,一盏油灯闪闪亮”的扮演起角色。
文革结束后,百花齐放,锡剧却令人沮丧的日渐凋零,像荒漠中的河流快速枯竭。南运河畔的勤业桥下有条小弄堂,弄堂里有个破败的大礼堂,因为几个草台班轮番光顾,成了锡剧干涸河床上一汪积水。忠于锡剧的那班艺人有了舞台,也不在乎礼堂的潮湿和简陋,浓妆淡抹登上主席台,照样忘我的甩袖放喉。主席台下排着长长的条凳,坐满了老头子、老太太,一个个直起脖子看得如痴似呆。夏天时光,头顶的四扇吊扇不再济事,他们便带上蒲扇,非摇到剧终而不散去。当然,这样的场景一消失也超过二十年。
锡剧被经济发达的常州渐渐遗忘,黄梅戏在仍不富庶的安庆却花开日红、久经不衰。安庆城有一个菱湖、一个藕湖,那天走进湖边的开放式公园,便看到好几个圈子在唱黄梅戏,插进其中一个圈子,一位中年女票友清唱的《天仙配》,简直是严凤英第二!再去邓稼先纪念馆,馆前搭了个临时舞台,舞台上方大红横幅“黄梅戏剧团巡回演出”,舞台下早人头簇拥,没法子挤近台前,便远远站着,领略那“一人唱万众和”的场面。
听说黄梅戏剧团在城区巡回演出,时不时还送戏下乡,然而让我开眼界的,还是那个黄梅戏会馆。会馆不大,像老戏楼子,休闲气氛极浓。正面是大舞台,舞台前,墙壁旁,矮楼上一律包桌、包厢,有服务员送啤酒茶食水果;会馆的正中是散座区,摆十多张小圆桌,同样可以嗑瓜子抽烟。安庆人招待贵宾,从平头百姓到政府大员,登望江楼眺望长江,上会馆看黄梅戏,都是少不了的。包桌、包厢价格不菲,却因此上座率极高,平常日子也得预先订座,去晚了,往往连散座也客满。
那天我在会馆看了《天仙配》、《窦娥怨》的折子戏,还看了《瞎子捉奸》、《纺线纱》等民间小喜剧,以及“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之类的山野对唱……地方特色浓郁的“小吃”,有雅有俗,三四个小时过去仍意犹未尽。看节目单,每个节目后都注着演员的“来头”,有国家二级演员、戏院学生,还有民间班子的,阵容芜杂,但仔细想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还非得如此“不拘一格选人才”,节目才能每天翻出新“花头”,把现在观众的胃口吊足。至于政府补贴、演员“走穴”等等,在此就不再赘述,为振兴黄梅戏,安庆人煞费了苦心。
看过黄梅戏,回到常州,更想看一看锡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