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随笔】曾经六年,我每顿早饭全是吃的糖元
从15岁到21岁,每年中,有半年,我每顿早餐全是吃的“糖元”。
很豪吧,糖元分两种,一种是水磨粉小元宵,一种是带馅的大汤圆。
汤圆里面的馅料有两种,一种是芝麻花生,一种是肉。
经常吃的是小元宵,大汤圆只会在春节和正月十五才有。
是我家里真的豪,有钱,才能顿顿吃元宵,品汤圆吗?
非也非也,八十年代,富裕人家本就不多,我家只有父亲一人干活,抚养我和妹妹,16岁我要上高中,要交几十元学费和饭钱,也有困难,于是,父亲兼了个职,在国营清潭粮店,专门做“糖元”,也就是小元宵和汤圆。
那大家知道我为啥早餐能顿顿吃到,是不是揩了国家的油。
肯定是揩的,不过并不是偷偷拿的,那时粮店每天要做二千斤左右,一般要到晚上十点结束,粮店就默许每个人领一斤回,那时含水分的一斤三两才算一斤,当夜宵,而这夜宵,就成了我的早饭,父亲夜班起的晚,我五点就要上学,是走路的,烧一锅水,煮半斤小元宵,然后,放白糖。甜滋滋,肚饱饱。
17岁,上高中的我,也加入了这兼职队伍,专门负责送元宵,寒假是高峰期,每天我要送两车,一车往西,花园新村那边,一车往东,清凉新村菜场,三轮车上要装二十多个托盘,每盘是五十斤,一车就是一千多斤。
我后来在面对媒体提问说为什么进入公益慈善领域,讲过一个故事,就是发生在送元宵的那个时段。
那年我18岁,寒冷的冬天,已近午夜,路上有些结冰,我拉着装载一千多斤的“糖元”的三轮车上马公桥,桥坡度比较大,原本,这坡度对年轻的我,不存在挑战,但那夜,结冰的路很滑,我一手扶着三轮车龙头,一手拉着三轮车侧翼,从平坦处启动,加速,想一鼓作气冲上桥,但每每到半途,就力竭车停,还倒退,如此几番。
我望着行人稀少的路面,喘着粗气,有种孤独感从心底泛起,眼泪在寒风中也结成了冰,我想,我再冲最后一次,如果不行,我就把一筐一筐糖元卸下来,搬到桥中央,拉上三轮车,再装好,可,这要花好几个小时,并且装车很难。
当我开始冲最后一次,忽然觉得车轻了,一下子冲到了桥上,我回头,就看到了那红衣女孩,她躬身在后面推着车,到了桥中央,她朝我摆摆手,就下桥走了,她听到我说的谢谢了吗?她是看到我结冰的眼泪了吗?
一个人,在某个困难时刻,只要有一双手,一句话推一把,也许就会改变很多,突然想起胡鑫宇,如果,他从宿舍走到教学楼中,有个老师和他谈谈心,如果,他开始在本子上记录颓废,有个同学听他倾诉,如果,他攀上那个围墙,解下鞋带,准备套上脖子,有个粮库职工看到,那悲剧也不会上演。
我的公益生涯,就是那冬天寒夜里红衣女孩推了一把开始,因为,我们始终相信,这世界有很多人也会遇到这个冬日寒夜。
送了五年元宵,我从没拿过一斤回家,哪怕是粮店和卖的店主给我,我也没拿,父亲笑我是毛泽东思想,其实,我只是觉得,粮店是国家的,虽然每个人全可以弄点额外福利,但我可以君子和而不同,我不反对,但我自己有自己的原则。
但,我每天早晨依然享受着父亲拿回来的元宵,有点矛盾,工作三十多年,这种矛盾依然在我身上体现着,左手清高右手世俗,和光同尘中又好像卓尔不群,呵呵,晒笑下自己。
今天早上我也吃的是“糖元”,有水磨粉的小元宵,是昨天活动免费领的,也有笋干肉馅的大汤圆,门口超市买的,也印证如此吧。
曾经六年,有半年里每顿早饭全是吃的元宵,那时百吃不厌,味道比现在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