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莫兄微信发了龙城博客链接给我,点开一看,是常州晚报退休副刊主编李寿生老师的大作《不待扬鞭自奋蹄——老作家朱宪法追忆》。只看到:方知宪法因高血压中风、脑梗,已于今年1月12日离世。我便抬头问同事,今天是12号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即拨通莫兄的电话,想邀莫兄一同前往吊唁,赶去送老朱最后一程。莫兄听完我急切的陈述,让我别激动,告诉我老朱已经去世一周年了。李老的博客是去年写的。我唏嘘,他是我们的启蒙老师。其貌不扬的老朱,引领我走出港务处,走出交通局,走到常州日报、常州晚报的副刊,走到影视评论的前沿,与文字结缘。这个落魄文人,努力奋斗,从码头工人成长为宣传干事,用诗歌抒发生活的苦难艰辛,用散文描述所见所闻。生活所迫,文才和尊严一点点耗尽,其间的苍凉与无奈,他没有向任何人诉说。
初进单位时,港务处宣传科创办了自己的报纸,老朱和老蔡是责任编辑。每月二期,每期四版。内容由港务处基层各位通讯员提供,会议精神,通讯报道,先进人物,典型事迹等。我们一拨文学青年,最喜欢老朱负责的第四版副刊。那时没有网络,没有多媒体的平台,副刊是我们的阵地,我们的战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少年维特的烦恼,青春期的迷茫,心比天高的设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伤,淡淡思绪浓浓亲情,游山玩水时的所见所闻……三山港的莫兄、康达华的罗君、南港的何美女和港机的我,是投稿的积极份子,都是老朱的兵。心高气傲的我们,卯足了劲,在副刊抢地盘,刷存在感。隔段时间,我们会被老朱号召去开会。会议一般安排在周三下午,港务处五楼会议室,矮矮的、胖墩墩的老朱,经常熬夜,视力极差,举着专用稿纸,在午后的太阳下,眯着眼睛点数,数完走下来发放,你一叠我一叠。有时,我们会捉弄他,明明拿到稿纸了,偏举手说,“朱老师,我还没有!”忠厚的老朱,走路撞了电线杆,都会说“对不起!”的人,根本想不到我们会使诈,好脾气地如数补上。统计投稿数量,布置下期任务,是老朱的必备课。表扬数量和质量胜出者,激励落后者,老朱有自己的方法。得胜者,可以跟他去常州日报社校对下期报纸。那时,我们不看重稿费多寡,把能去校报,当作最高褒奖,每个人都想去。实际上每个人都轮流去过。
我们这群新鲜血液的注入,报纸生动活泼起来。老朱把我们写的好文章,向上级报刊推荐。就这样,老朱带着我,我带着一篇《三九的馄饨》手写稿,走进交通运输报编辑部。汪编打趣老朱,“猪(朱)头带的徒弟,文笔不错!”一身中山装的老朱,站在一旁乐呵呵地傻笑,回应道,“那是!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完,还远远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们一群人,还跟着他参加了一系列活动:邀请张戬炜来开写作培训班;跟着白仲官工程师看桥采风;到亚细亚看电影写影评;轮流到各个基层参加学习……
笔耕不辍,炼就了我的胆量,给《交通运输报》、《常州日报》、《常州晚报》投稿,在亚细亚做专业影评员。港务、汽运和轮船三大公司合并,成立了交运集团。这时,老朱却犯了男人会犯的错,被通报到集团,宣传工作是做不下去了,被调到西港做加油站工人。我出席各种会议和活动,总会碰到熟人问起老朱的近况。有的了解其情况,有的不甚了解,每问到我,我脸色通红,心脏狂跳不止,仿佛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付。我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却又无力帮助他改变现状。
很长时间,没有老朱的任何音讯。几年前,莫兄联系我,提出一同去拜访老朱。我欣然答应。我们只知道老朱住在勤业,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怎么都联系不到人。遇见本是小概率事件,一念之差彼此错过。被人指指点点的老朱,像极《红楼梦》中的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安于现状,固守清贫,饱尝世态炎凉,纯真不忘初心,坚守精神家园,默默无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