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下的乡村冬夜
入夜,不过六点半,送了照顾母亲的余大姐回家,再回到老屋,母亲已睡熟,均匀细碎的鼾声里是满满的安全感。我也洗漱了焐在隔壁卧室的被窝里。夜,安静到耳膜里尽是夏日里的万虫碎鸣,悉悉嗦嗦,丝丝啦啦!晃晃脑袋,又听不见一丝儿声响,纯粹是耳膜的自作多情。“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之意境原来就是这样来的,想当日吟此诗时的王维,那一刻一定是一个人桂花树下闲坐了好一会了。
只是奇怪,以往的夜里还能听到猫猫狗狗的叫声,今晚真是万籁俱寂,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想来主要的原因是没有夜间行走的人了吧?到了近10点才听到大河里的船上三两声机械声,也并不那么清晰。太静的夜,反而细声欢腾,我的耳朵仿若闻见了此起彼伏的超声波似的。
这个学期,因为口罩问题而放开,许多人都羊了,我们12月19日就放假了。而我在12月18日就羊了,那两天高烧到39.3,难受自不必说,好在有儿子的照顾,总算挺过去了。在我首阳之后,全家人都阳了,承受着各不相同的痛苦。唯有小汐小朋友全程无症状,虽然妈妈又是刀割喉水泥鼻,同睡一塌的她啥事没有,要不是做了抗原还不知道她也阳着。
我们一家人总算有痛无险通关了,大幸大幸。我所居住的小区是一个拆迁户集中的大社区,殡葬习惯还是比较传统,这阵三天两头的八音响起,便知道又有人老去了,唉,唯有长长的叹息。微信朋友圈也常常看到一些微友的朋友亲友走了,又听说火葬场也比较忙碌了,且走的大多是有基础病的老人们,心里常常慌,尤其记挂老母亲和古稀之年的大哥大嫂。在我阳了之后,打电话得知大哥路也走不动了,还发烧,猜他也应该是阳了。他一生病,母亲就没人陪夜了,母亲已经96岁,阿尔茨海默症,这些年我们也是为她操碎了心。不管怎样,母亲也不能出事啊。马上联系老家的同学,请她无论如何帮我想办法找一个人服侍母亲。很幸运,第二天就找到了。大哥大嫂可以得到休息,母亲那儿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这一年,村里四个老人先后病逝,虽然跟口罩无关,但却是近几十年里死亡率最高的一年。而隔壁村上一个远房亲戚的父母亲也在这两个月里双双离世。
车开到西流港村,碰到小姐夫兄姐弟三个,也是回来看望父母亲的。他们前几天刚送药回来过,听说两位老人也阳过了,尤其他们的父亲去年肺结核非常严重,好长时间抢救才留到一条命,他们该多担心啊。
回到家,终于看到了母亲和服侍母亲的余大姐。母亲笑意盈盈的,大姐一脸慈祥和善,瞧着甚是安慰。自然不敢除去口罩,也不敢握母亲的手,始终保持安全距离。
看到我回来,大姐想回家看看,就给她放一天假吧。听说村上许多人也阳过了,老家的毒株比较温和,大多发热一两天就好了,算得上是优秀毒株了,大概知道乡下人身体相对强壮,斗不过就逃呗。虽然回了家,左邻右舍那儿也没去打招呼,瓜田李下的,还是避着点好。
突然接到远在广州的初中同学电话,说另一个同学的父亲今天刚刚离世,一二十天前这个同学刚送走了母亲。还有一个在公安部门的海同学母亲昨天刚“出材”。老家还有一个年长我们几岁的学长也在疫情中辞世了。好在广州同学的母亲因新冠造成的肺炎一直在溧阳人民医院治疗,明天可以出院了。
《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在《冠状病毒之后的世界》文章中指出:“人类现在正面临全球危机,新冠病毒以及其不断变化也许是我们这一代人所遭遇的最大的生存危机。”
各国政府做出的不同选择,会在未来几年内改变自身和世界。它们不仅会影响公共医疗保健系统,而且会影响经济、政治、文化等生态。看看这几年的医院,看看这几天的急诊科吧,除了担心心疼着急,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打开母亲的房门,均匀细碎的鼾声依旧,我心也安。都说老人是家里的镇宅之宝,我家的这个宝啊,总算安然。可是,近阶段,有多少家宅因为这场风波,担惊受怕,还有多少老人和家人正在医院里遭遇各种煎熬,我不敢想象,又不能不想。是的,这场风暴终将过去,但人类一定将继续存在。而病毒,它应该会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又窜出来肆虐呢?唯有祈祷苍天,赐人类平安祥和。也祈祷天下众生,少生事端少作孽,福佑苍生。更希望,我们的媒体,我们公知,我们的官员多说点真话,说点有用的话吧。这场病毒带来的危机远非媒体所说,百之九十无症状,远不是一个流感那么简单啊。
安静的夜里,不知道有多少无法安静的灵魂啊。夜已深,而我却了无睡意,耳旁却一直是如波涛汹涌般细细碎碎连绵不断的生灵之声。
于20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