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赵高小记

赵高小记

文/倪沈健

        赵高母亲因犯刑法遭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赵高兄弟皆生于此。赵高兄弟数人，有个叫赵成，后做秦朝郎中令。还有一养女嫁给阎乐，阎乐任咸阳令。

        秦始皇听说赵高为人勤奋，又精通法律，提拔他为中车府令掌皇帝车舆，还让他教少子胡亥判案断狱。赵高善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很快博胡亥赏识信任。一次，赵高犯重罪，蒙毅要按律处他死刑，赵高巧言令色，终使秦始皇赦免他并复其原职。

        秦为统一文字，令李斯作《仓颉》七章、赵高作《爰历》六章、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七章作全国规范字帖，皆取材周宣王时大篆《史籀》十五篇。赵高是书法大家，因“善大篆”作《爰历篇》。又因“赵高善篆。教始皇少子胡亥书。”

        210年10月，秦始皇五次出巡，途中病死。始皇一生寻找长生不老秘方，“讨厌别人谈到死”。临死下召给兼管皇帝符玺和发命令的赵高，让他代拟诏书给长子扶苏。扶苏虽屡与始皇政见不合，但为人“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加上大将蒙恬辅佐，无疑会是贤王。且按嫡长子继承制也应传给他。

        当时扶苏正在上郡监军，秦始皇的召书是命他将军事托给蒙恬，立即赶咸阳主持丧事。这份诏书封好后，始皇吩咐赵高火速派发，但赵高假意允诺，暗中扣下遗诏，因为扶苏与赵高向来不合，他非常担心扶苏继位对他自己不利，而幼子胡亥昏庸无知易于控制。

       7月丙寅，始皇驾崩在沙丘平台。丞相李斯鉴于皇上死宫外，太子也未立情况，怕天下人知道后大乱，又担心皇帝儿子们争位，就封锁消息，将棺材置辒辌车内，队伍所经处进献食物、百官奏事如故。除胡亥、赵高和五六名幸知道始皇已逝外，余人均被蒙在鼓里。

        一天傍晚，车队停下住宿。赵高觉得时机已到，带着遗诏来见胡亥，劝他取而代之，他说：“而今大权全掌握在你我和丞相手中，希望公子早作打算。”胡亥早梦想能登帝座，碍忠孝仁义不敢轻动。听赵高贴心语，犹豫叹息说：“父皇病逝还没诏示天下，怎好去麻烦丞相呢？”赵高胸有成竹说：“公子不必再瞻前顾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事没丞相支持不行，臣愿替公子去与丞相谋划。”胡亥答应。

        李斯跟随始皇多年，在朝享很高声望。赵高看出：只有争取到李斯，篡位之事才有可能成功。为此他颇费心计。赵高了解李斯出身布衣，正因不堪卑贱穷困才效命始皇，今虽位居三公享尽荣华，但时时为未来担忧，恐有一天眼前一切化为泡影。他决定从李斯性格弱点进攻。

       赵高找到李斯，有恃无恐说：“皇上驾崩一事，外人无从知道，给大公子扶苏的诏书及符玺也都在我那，定谁为太子，全在丞相与高一句话，丞相看着办吧！”李斯大惊，也听出他想篡诏改立意图。断然拒绝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李斯本出身低微，幸得皇上提拔，才有今日显贵。皇上今将天下存亡安危托付给你我，怎能够辜负他呢！”

       赵高见正面游说无效，一转话锋问：“丞相，依你之见，在才能、功绩、谋略、取信天下以及扶苏的信任程度这几方面，你与蒙恬将军谁强？”李斯沉默半晌说：“不及也。”赵高进一步试探说：“丞相是聪明人，其中利害关系恐怕比高看得更清。大公子一旦即位，丞相之职定落入蒙恬之手，到时，你还能得善终吗？胡亥公子慈仁敦厚，实乃立嗣的最佳人选，望丞相仔细度量。”

       李斯此刻心乱如麻，经激烈思想斗争终向赵高妥协，赵高知计已成，欣喜若狂，马上与李斯合谋，假托始皇命立胡亥太子；又另炮制一诏书送上郡，以“不忠不孝”罪赐扶苏与蒙恬自裁。

       扶苏接诏后如晴天霹雳，失声大哭转身回帐就要拔剑自杀。蒙恬与始皇素日交厚，对这意外诏书怀疑，劝阻道：“陛下今出巡在外，又没立太子，诸公子定都虎视眈眈，暗含窥伺之心。他委你我监军守边，足见信任之深。今忽派使送赐死令，怎知不是诈？不如提出恳请，弄清再死不迟。”使者受赵高胡亥等指使，只一旁不断催促。

       扶苏虽看出赵高假诏。但仍认为始皇责他。说：“陛下当年令我监军，已无立我太子之心。今胡亥既定太子，年最幼，陛下必恐诸公子不服，尤其是我。你我领三十万大军，守边御贼，其势足以谋反，虽陛下神威天降，却也不得不防。陛下赐我以死，正为此也。我一日不死，陛下一日不得心安。”言罢，挥剑自杀。

       蒙恬不肯不明不白死去，使者将他囚在阳周，兵权移交副将王离，又安排李斯亲信为护军，才回去复命。胡亥听说扶苏已死，就有释放蒙恬念。时正遇蒙毅替始皇祭祀名山大川归，赵高对他积怨已久，也担心日后蒙氏重掌大权，对胡亥进谗说：“先帝本早就想选贤立太子，就因蒙毅屡阻才没实行。这种不忠惑主的人，不如杀之，永绝后患。”胡亥信以为真，派人把蒙毅拘代地。

       赵高见障碍已除，建议胡亥赶回继位。气候炎热，始皇尸已腐烂，阵阵恶臭从车中传出。为掩耳目，赵高命人买大批鲍鱼将臭味盖住，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咸阳，这才发丧公告天下，举行葬礼。太子胡亥称帝。赵高被封郎中令。胡亥登位不久，开始穷奢极欲的生活。

       为显皇帝威仪，即位第一年（公元前209年）春，仿始皇排场沿东线出巡到海边。又南下会稽，最后由辽东返。他还大修阿房宫，征召5万名精壮屯卫咸阳，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供己玩乐，至“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但胡亥清楚自己皇帝当得不光彩，忧心忡忡。一天，他向赵高感叹：“朕既已君临天下，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实现自己所有心愿，那该多么惬意！”赵高何尝没这样隐忧，立嗣全他一手策划，纸包不住火，倘机密泄露，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见二世也如此，乘机和盘托出想法：“陛下所虑极是！沙丘之谋，诸公子和大臣们都在怀疑，这些人难保不怀有二心。臣每每想到这些，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呢！ ”胡亥连连点头称是，问：“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赵高说：“陛下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的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陛下心腹，安排要职。这样一来，才可保您高枕无忧，肆志宠乐矣！”胡亥采纳他的意见，将生杀大权交给他。一时咸阳城屠杀拉序幕。

        赵高第一开刀的是蒙氏兄弟。蒙恬、蒙毅在始皇生前颇受重用，屡建奇功，在朝中权高位尊，是赵高平生最忌的人。他“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子婴知道赵高欲杀蒙氏兄弟，忙劝二世：诛杀忠臣亡国之举。胡亥听不进去说：“先帝欲立太子而蒙毅阻拦，实属危害社稷之举” 迫蒙毅自杀。赵高又遣使阳周追逼蒙恬，蒙恬悲愤难当，疾呼：“我何罪之有，无过而死乎？”遂吞药自尽。

        除掉蒙氏兄弟后，赵高将谋杀转向了王室。一次在咸阳杀了胡亥12个兄弟，将10名公主碾死在杜邮。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被囚内宫，赐死前皆痛哭流涕，仰天大叫说：“吾无罪”，惨不及言。另一公子高，见众手足死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想逃却又怕连累亲族，遂提出为父皇殉葬要求。赵高向胡亥报告说：“现在众人整天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胡亥大悦，对他更加欣赏。

        赵高又排挤直言进谏的官员，安插自己的亲信。他兄弟赵成封中车府令；女婿阎乐当上咸阳县令。为堵塞群议，防止二世与他人接触，进一步把他控制股掌间，赵高编造谎言说：“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要随时保持自己的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陛下年纪还轻，如果在众臣面前不经意地暴露了弱点，恐为天下人耻笑。故陛下不如居内朝处理政事，由微臣等人一旁辅佐。这样，人人都会称颂皇上的圣明。”

        胡亥把朝野大事交给赵高，不再上朝，一味寻欢作乐，决断权落在赵高手中。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他将眼光转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上。除掉李斯的愿望在他心目中日益迫切。当时秦已危机四伏，始皇暴政到了二世胡亥变本加厉。沉重的徭役赋税和残酷色政刑法，让人民苦不堪言；六国旧贵族们也日夜谋划复辟。各复杂矛盾交织，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旧贵族纷纷招兵买马，企图利用农民力量达复辟。

        208年，李斯面对农民起义的危局，屡想进见二世，二世不许。赵高假意问李斯：“现关东反贼如此嚣张，但皇上仍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无奈位卑言微。丞相乃先帝重臣，说话有分量，为何不进谏？”李斯苦笑摇头：“我何尝没想过。只是现在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我找不到机会。”赵高见李斯上钩，不动声色说：“只要丞相肯进言，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有空闲，立来禀报。”李斯感激不尽。赵高深知胡亥沉湎酒色反感别人在他玩兴正浓时来打扰。于是每次胡亥歌舞狂欢，与众姬妾厮混时，赵高就派人通知李斯说：“皇上正闲着，可奏事。”李斯忙求见，几次都如此。二世恼怒破口大骂说：“李斯老贼，竟敢拿朕寻开心!我闲时他不奏事，偏我宴饮正酣时扫我兴致。难道是看朕年轻，瞧不起朕吗？”赵高应声说：“哎呀!如丞相真这么想，那就糟了！沙丘之谋，丞相也是参与者。现陛下做皇帝，他却没捞到好处，定怀恨在心。大概是想让陛下实行分封，立他为王呢！”赵高说：“另外，还有一事，陛下不问，臣还不敢直言相告。”胡亥厉声问：“莫非又与李斯有关？”赵高拜两拜说：“丞相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造反闹事贼子陈胜等与丞相本同乡。正因这层关系，盗贼们经三川时，李由也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有书信往来，由于还没得到真凭实据，不敢贸然奏知圣上。”

        胡亥立刻要审办李斯，当即派人调查李由通盗一事。李斯知道后才恍悟中赵高圈套。他上书二世一面申冤，一面指出赵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胡亥将李斯申诉书交赵高过目，嘱其小心。 赵高佯悲伤，凄凄惨惨说：“丞相父子谋逆之心已久，所担心的就臣一人。臣死不足惜，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胡亥安慰赵高说：“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谁敢动你。”。

        过几日，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和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建议暂停阿房宫工程，减少边区戍守和转输，缓解民愤。二世对李斯本就有怒气一触即发。他咆哮说：“这些都是先帝开创的功业，必须继续从事!今我才即位两年，就蜂盗并起，全因你们镇压不力所致，却想罢先帝所为。你们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有何资格占丞相、将军位子！”说罢，下令将他们交司法官审办。

        冯去疾、冯劫痛心，为不受辱，不久在狱中含恨自杀。胡亥派赵高审李斯父子谋反案，赵高天天严刑逼供，打得李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李斯受不住，只得招假供。他所以不自杀，是因自思雄辩之才，又是王朝有功之臣；且自己确没谋反，说不定通过上书二世会赦免他。可李斯不知，进谏路已为赵高把持，申诉书全落赵高手。赵高将书撕粉碎说：“囚犯还有资格上书！”为堵李斯嘴。他派亲信扮御史、谒者、侍中，轮番提审。若李斯实情相对则施拷打，直到李斯坚持假供不改口为止。后来二世真派人来审他，李斯以为和以前一样，仍以假口供对。胡亥看到口供后，以为李斯真想谋反，对赵高说：“如不是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等调查“李由通盗”使者到三川时，李由已为项梁起义军杀。赵高见死无对证，欺骗二世说已将其就地正法。

        7月，李斯罪名被赵高罗织奔赴腰斩刑场。李斯悔恨，临死前看到秦必亡说：“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秦气数在胡亥与赵高统治下丧失殆尽。

        李斯死后，赵高名正言顺当上丞相，事无大小由他决断，渐不把胡亥放眼中。一天，赵高趁群臣朝贺，命人牵头鹿献胡亥说：“臣进献一马供陛下赏玩。”胡亥虽糊涂，但鹿马还分得清，失声笑：“丞相错了，这明明是头鹿，怎么说是马呢？”赵高板脸问左右大臣说：“你们说这是鹿还是马？”围观人有的慑于赵高淫威缄默不语；有的惯于奉承忙说是马；有的弄不清赵高意图说了真话。胡亥见众口不一，以为自己是冲撞神灵，才会认马为鹿，遂召太卜算卦，太卜道：“陛下祭祀时没斋戒沐浴，故至此。”胡亥信为真，在赵高安排下打斋戒幌子躲进上林苑游猎。

        二世一走，赵高将那些敢说“鹿”的人，纷纷正法。此刻的咸阳城外，项羽、刘邦义军发展迅猛。巨鹿一役秦军主力被项羽打败，大将王离被擒。章邯求助不成恐朝廷降罪率20万大军投降。六国旧贵族并力西进。刘邦带数万兵马迂回进武关，为早日攻克咸阳暗与赵高联系作内应。赵高担心胡亥知道后祸及自己称病不朝，私下暗算乘乱夺位。

          章邯倒戈给王朝沉重打击，胡亥寝食难安派使质问赵高：“丞相不是总说关东盗贼不能成气候吗，令天怎么会到这种地步？”赵高知道二世对自己怀疑不满，秘密与弟弟赵成和女婿阎乐商对策，制弑君政变计：由咸阳令阎乐率士兵扮农民军攻望夷宫，以郎中令赵成为内应，赵高负责指挥全局。赵高怕阎乐变心，派人到阎家将其老母劫人质。安排妥后，赵成在宫内散谣言假说有盗贼，令阎乐发兵追击，使宫内防守空虚。阎乐指使部分亲兵化农民军，将自己母亲劫持暗送赵高家中，一边又率千余人以追贼为名直逼望夷宫。他们冲宫门前大声向守门官吼：“强盗进了宫门，你们为何不抵挡？”守门官莫名其妙问说：“宫内外禁卫森严，怎会有贼人进宫？”阎乐不容分辩手起刀落杀死守门官，冲进望夷宫。逢人便砍，见人放箭。宫中血肉横飞。

         胡亥吓得目瞪口呆，直到赵成与阎乐进来才明白怎么回事。胡亥急召左右护驾，怎料侍从早已溜之大吉，只一宦者站身边。他揪住宦者衣衫，歇斯底大叫：“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现在弄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宦者鼓起勇气道：“正因奴才平时不敢说话才能活到今天。否则，早被皇上赐死了。”

          阎乐冲胡亥面前，胡亥道：“朕乃真龙天子，你敢弑君！”阎乐气势汹汹说：“你这无道暴君，搜刮民膏，残害无辜，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有什么可说？ ”胡亥问：“我可以见一见丞相吗？”阎乐拒绝：“不行！” 胡亥不死心，哭丧脸哀求：“那么，可以给我一个郡王当吗？万户侯也行。”阎乐摇头。胡亥绝望叫道：“只要保全性命，我情愿做一名百姓，这总行了吧！”阎乐说：“我奉丞相之命，为天下铲除暴君，你说得再多也没用，快快自裁吧！ ”此时胡亥无奈，拔长剑结束一生。

          阎乐向赵高报告胡亥已死，赵高匆赶现场，摘下胡亥身上玉玺佩上，大步走上殿，仰仗自己有嬴姓赵氏血统准备宣布登基。文武百官皆低头不从，无声反抗粉碎他皇帝梦。赵高这才感到自己罪恶达到“天弗与，群臣弗与”程度，只得临时变主意，将玉玺传给王室成员子婴。由于秦国力量已大削，子婴只得取消帝号，复称秦王。

          子婴早在当公子时就耳闻目睹赵高罪行。被赵高推上王位，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子婴不愿重蹈胡亥覆辙，与贴身宦官韩谈商定除赵高计划。

          赵高要子婴斋戒五日后，正式即位。期限一到，赵高派人来请子婴受王印登基。子婴推说有病不肯。赵高无奈，只得亲来请。韩谈眼疾手快，一刀将他砍死。子婴召群臣进宫，历数赵高罪孽，夷其三族（父族、母族、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