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君的春夏秋冬​（纪实小说）

A君的春夏秋冬（纪实小说）

文/倪沈健

事情还要从之前说起，那会儿正是过年的前几天，A君在路上不小心被一辆电瓶三轮车撞到，乡野里的道路，旁人虽然帮忙报了警，但对方早已经急溜溜跑了。

A君下半身动弹不得，靠亲戚把A君送去了市医院。

这个时候，儿子也从外地往回赶了。

市医院的急诊大夫看过膝盖的X光后说没什么问题，可能是肌肉拉伤。

亲戚问A君，要不要再拍个CT？A君果断拒绝。

当日，A君回到家就一直躺床上，一来一去，城里和乡下，来回也得颠簸个两小时。儿子这会儿也到家了。

两天后，A君的情况并没见好转，A君夫人着急了，她让儿子劝A君去医院再看看，A君却不听。A君还在等派出所电话。

又过一天，派出所终于来了电话，说肇事者抓着了，让A君去派出所调解。A君就让儿子去，说马马虎虎赔点就行了，被三轮车撞，不好说。

儿子去派出所时，对方早已经到了。儿子说赔偿一万（儿子和A君夫人请了假，后面还要陪护，包括A君误工费），对方不同意，拍怕屁股就走了。民警教育儿子说：你真是狮子大开口，肌肉拉伤顶多半个月。

儿子说：还要去医院看看，还不见好转。实在不行，打官司了。

当天下午，儿子送A君去医院，拍了CT后发现股骨的大转子外侧骨裂。

急诊大夫说了两种方案，一种是回去躺两个月，另一种是住院手术。

A君决定回去躺。

接下来几天就是过年了。

年后，A君计划着让儿子回公司上班。儿子说等初七看看情况再说。实际上，儿子和儿媳都有打算回去上班的意思。

儿媳再次催促儿子年初三就去医院找医生开一下建休单和医药费清单（为车祸打官司准备）

年初三的一大早，儿子和儿媳就去挂了医院门诊。骨科主任一问经过，又看了看片子，说：要马上手术，不然好不了，我现在就给你办住院，初六就手术，晚了排不了。你这个越晚手术越难做，本来可以是个小手术的。

儿子和儿媳一下蒙了，弱弱问了下，那急诊大夫不是说可以养吗？

骨科主任强调说，好不了。

说完，他在一张电脑模拟图上指指点点，一边指点，一边专业讲述给儿子儿媳听。

儿子和儿媳急了，连忙赶回家去接A君住院，特地租了医院的轮椅。

A君了解后却对此半信半疑。他问儿子：你是不是告诉他是车祸。

儿子说：是啊。

A君恍然大悟道：你告诉他车祸，他自然往死了整了。

儿子不信，跟A君闹起争辩。说保险跟车祸有什么关系。

A君说：一般车祸，医院都往死里整。

儿子还是不信。

这时，大家都来劝A君去医院。A君拗不过大家，只好去了。

A君到医院，骨科主任要求先重拍CT，说：你们来回折腾，动来动去，骨头可能变位了，拍完后先去办理住院手续。

……

A君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摸到床沿，他让儿子将他的一只脚垫在另一只脚上，只有这样他才勉强可以移动。

经过拍CT什么的来回折腾，A君感觉很疲惫，疼痛感比躺床上的时候更加激烈的多。

总算躺到了病床上，但A君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反复让儿子问医生手术情况，他依然不想不手术。首先手术伤人，第二手术还意味着一大笔费用。连儿子都觉得他烦。

儿子去问了，骨科主任来了脾气，再次严正告诫儿子，不手术治不好，而且会引发中风等并发症。

儿子想，手术就手术吧，反复折腾的要命。

这个年，儿子和A君在医院里度过的，因为疫情的缘故，医院只允许一个人陪护，所以只有儿子做了核酸和蛋白血检。

A君就这么每天挂两瓶水等待初六的手术来临。但他的心里还是一直反复不定。

派出所那边从年前调解之后就没了音讯，现在何况已经放了假。

年初三，A君催促儿子打电话去派出所问问。值班民警接了电话。儿子把经过一说，对方说：正式上班要到初八，你的情况可以先申请垫付金。

儿子又说：是三轮车撞的电瓶车

对方恍然大悟，说：哦，那就有点麻烦了，不能申请了。

年初四，A君的病房里陆续来了其他的两个病人。

一个是退休的老师，八十岁左右，是救护车送过来的，请人推着救护床送进来的。说是突然动弹不了，挂了盐水之后，好多了，但护士告诫他只能躺。

另一个病患是中年的水果小贩，小腿上生了个大脓疮，医生说要手术。他倒无所谓，说是住的近，晚上还回去。

A君偶尔和两人聊聊天来解解闷。

退休老师原来是个职校老师，他说他退休工资就有九千多，花不完。儿女们也各有出息，不要他的钱，大女儿在一个公司上班，小女儿在银行工作，儿子托关系进了监狱系统。生活已经没什么遗憾了，现在老两口也不差什么，在家种种菜，满满幸福感。

水果小贩原来是做水果生意的，现在做的少了。因为老房子拆迁分了5套房，吃吃喝喝根本不成问题，生活也轻松。没必要那么拼命。连来医院看病，都是拆迁那会儿开发商一次性交的保险。

A君笑笑，仿佛这仅仅是排遣烦闷的聊天和自诉。

A君做了一辈子的瓦工，忙忙碌碌一生，从没间断过，他算过一年365天，他至少干了320天活，他盖过当时上海最高的房子，也盖过天津的房子，全国需要瓦工的地方，他去过很多地方。现在六十多了，前两年在工地上脚趾被钢板砸断了，由于营养不良，诊断出脑萎缩的病。这些，A君只字未提。

A君只说他是做瓦工的。

年初四晚上，骨科主任把儿子叫去办公室，他告诉儿子，因为骨裂，所以手术时要打两根钢钉固定。如果没意见的话，要缴费买钢钉，钢钉需要订购。

儿子弱弱问了一句，本来就骨裂了，还打钢钉？

骨科主任来火了，说不打好不了，一动就动掉了，做不做随你，你们商量好再来，十分钟。

儿子没办法，说做吧。

晚些时候，儿媳微信告诉儿子有个朋友认识南京的医生，儿子就把A君的CT片子拍了过去。

南京的医生看了后说：一般可以养，但怕接缝里有骨刺啥的。

儿子把讯息告诉A君，A君当即不愿意手术了。

初五早上，A君叫儿子再去问问骨科主任能不能不手术。

骨科主任大为恼火说：我直接告诉你不手术好不了，后果自负。

儿子怕了，委婉说：等等，我再确定下。

骨科主任哪里会等，气冲冲地走了。

A君把决定告诉儿子，不动手术了。

儿子打电话找骨科主任，打了2次接通了。

骨科主任说，我明天不来，出院小结我已经写好了，你直接找朱医生拿。

初五晚上，儿子睡不着，他看到护士站有个护士，医生办公室也只有一个朱医生。就点了两杯奶茶，后来朱医生不在了，只说让护士转交。    

初六早上，儿子找朱医生开出院小结。儿子还想问问情况，朱医生依旧说的很隐晦。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奶茶的份上，他多说了句，回去当心一点好了。

儿子看了一眼出院小结，写的很清楚，车祸导致骨折，患者不愿手术，后果自负。

A君让儿子下去结算时带上社保卡，收费处医生看了一眼儿子说：你就是车祸那个病人家属吧？

儿子点点头。

医生说：这样，骨科主任交代过，你们是车祸，自费。

儿子说：不是可以社保的吗？

医生解释说：车祸只能自费，用医保是骗保，要负法律责任。

儿子说：三轮车不一定能赔啊？

医生表情淡定，说：那我不管。

初六中午，A君离开了医院。挂了三天水，五千押金还剩两千不到。加上前面的检查费，八九千花了，啥都没干就回去了。

两个月后，A君又能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