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旧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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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旧事难忘

陈平

因工作关系，与常州清凉禅寺善荣法师有了初步交往，茶间谈起他的师傅，已故一代佛教宗师松纯老，彼此吁唏不已。善荣法师感慨地对我说，松纯老对我的教诲让我今生收益，尤其是他以身作则勤奋人生的身影，总是在我脑海出现，时刻在鼓励我做好任何事情，面临任何困难都要克服，人生苦短，多做事实方显生命价值，对此我大有同感，记得认识松纯是在上世纪八十年初，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但往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相识那年，他刚回到寺庙接管天宁寺的重建工作，按照他的自嘲，现在的我啊，比市长还要日理万机哟。不过他还是很热情地在他的临时斋房与办公室里接待了我。弄清此次我去找他协调的事，是想为解决本单位某职工住房问题，所以他一边接过我的报告，一边眯眼沉思。

之前，地区房管所将西门那家尼姑庵的一部分房子分给这职工结了婚。可是1980年国家落实宗教政策，这两间房子必须还给尼姑庵，所以此人一家三口将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尴尬，只能找单位领导诉说情况。那年代，单位解决职工住房乃天经地义，但单位没房子安排，咋办？单位领导就叫我去与刚成立不久的市佛教协会常务副会长，天宁寺修缮工程负责人的松纯大和尚商量，寻找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原先我想，一个天宁寺的和尚，除了会整天念经吃斋做佛事外，对其他事恐怕一概不知吧，心中也想好若与他发生纠缠的下对策，还用足心思写了张充满強势理由，一定要他帮助解决房子的书面报告，口气不帮助解决问题，此人就不搬出尼姑庵云云。没想到彼此一交谈，我便对他刮目相看。首先他的头脑很清晰，对这个问题的来龙去脉不仅了解，某些细节矛盾比我还清楚。

笫二，他当场对我表态说，马上以市佛教协会名义打报告给市领导，请他们特批一套房子给我单位，我一听便佩服他苦用心。其潜台词就是，因为是政府在落实宗教政策，而市、区房管所是政府的下属部门，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妙啊，一纸报告，就天衣无缝地将这只皮球踢给了政府，而我们两家单位呢，不仅能让问题得到圆滿解决，还免伤彼此和气……关键是他的爽快，把我熬了两晚，可说是殚精积虑的腹稿，几分钟内便作了废。

更没想到的事是，他笑着拿起这报告兴致盎然地问；这篇讨房檄文文采太好了，是谁写的？此言让我蓦然吃惊，我灵机一动就说，松纯师傅，我看也没有啥嘛。不，绝对不是这样，此人大有文学功底，你知道当年写讨伐武则天檄文的骆宾王吗，此人的文风与他大有同工异曲呢，此訁让我听了暗自好笑，何以可见又问他。他立刻很严肃地说我说，此人肯定看过许多古人书籍，比较了解中国文学史，哦，何谓中国文学史，我故作惊讶地问他。哎，中国文学史，是一部漫长而辉煌的历史，五千年古国盛衰兴亡的风云在其中舒卷；是中华文明最值得自豪的瑰宝。悠久的中国文学史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应称前时期为“古代”，后时期为“近代”，“古代”为中国文学发生以后不断的发展，形成中国的传统文学，而使其传统文学发展到其顶点的时期，就是中国文学最光荣的时期。“近代”为中国的传统文学受某种势力的压力，失去自己的传统，不能再向上发展，由其顶点日趋下坡的时期。这是中国文学史上非常分明而极重要的事实。哇，一番话让我听了佩服不巳，没想到，一个貌不出众的天宁寺和尚，居然……正此时，一群干部模样的人走进来打断了松纯的话，哟，洪副市长啊，您怎么亲自来了，他立刻站起来迎接，原来是那位专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带了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来现场办公了，我就趁机走掉了。

后来市里果然分了套房子给了我们单位，解决了这位职工的住房问题。但松纯大和尚对中国文学史的熟悉让我始料不及。事隔几年后的夏天，父亲住进市一院老干部病房疗养，没想到松纯法师就住在对面的房间里，并与我父亲已成无话不谈的好友。第一次他看见我就对我说，你爸是我认识的所有朋友中素质最高者，不亏是当代著名的老教育家；而且你那次一走我就想，这张要房檄文恐怕就是你写的，现在证实猜测没错，常州师范校长的公子，文采确实不一般啊。父亲一听便问他咋回事，他笑着用一口兴化话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父亲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我让他们东奔西跑，耽误了十几年读书的机会，否则……松纯听了连声叹道，可惜可惜，太可惜罗。

从此我与他成了忘年交，每去探望父亲，我必然会与他讨论中国文学史，疗养两个月期间，这位享受县团级待遇的天宁寺大和尚松纯，就是这样把他所知的中国文学史给我断续地讲了个通畅，让我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