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红烧肉（2年前送儿参军时发表的文章）

一 碗 红 烧 肉

晚间回乡下陪父母吃晚饭，照例桌上有一碗全家都爱吃的红烧肉。可惜为了管住嘴，我只能略动了一下就转战蔬菜了，不时瞄一眼过过“眼瘾”权当下饭！父亲见我馋涎难忍，就劝：“想吃就吃吧，今天彬彬还带回一碗红烧肉叫我尝呢，也不知他啥时学会烧的！”“我早上教他的啊，老汪家的传统手艺么！”我开心地说。

彬彬是我儿子，刚应征入伍，将去北京卫戍区服役，临行前亲自烧一碗红烧肉给爷爷奶奶吃，也是他一片孝心。

我的父亲老汪烧红烧肉是一绝，主要是选料考究，制作简便。不用炒糖色，只选新鲜好肉切成比麻将牌略大的块，再用菜籽油炒香姜片，加入黄酒、盐、酱油、冰糖等调料，放上八角、桂皮等香料用大火煮开，小火慢炖，个把小时后大火收汁，一碗浓油赤酱，软糯甜香的红烧肉就做得了——大道至简，美食也如此！

老汪红烧肉的秘诀传自我的爷爷，据说是村上“万寿庵”里的“阿大和尚”教的！郑陆顾家村“万寿庵”的名气很大，传说是乾隆起的名，但我印象中就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庙。听爷爷讲，那时庙里连住持加和尚就只“阿大”一人。他平生好吃，时不常到屠户那里切上一块好肉，洗好、斩成块，放上各色调料和香料略腌后塞入一只专用的夜壶，用黄泥与荷叶封口，再寻一偏僻处垒个土灶，燃起硬木柴火，连烧带煨半天后即可开壶解馋！爷爷年轻时是典型的三无人员——无田、无业、无妻，整日浪荡方有机会与和尚交好，一来二去就学得了这炖红烧肉时“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的门道！待到爷爷成家生了我父亲后，送他去街上的一位老厨师那里学了半年的上灶本事，把这烧红烧肉的秘诀告诉了我父亲。

过去物资匮乏，农家自养的猪舍不得杀来吃肉，只有有事时为了撑门面才斩一刀肉宴客。初三那年，我和弟弟连续个把月未见油荤了，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过村口，人家厨房炖肉飘出的香味勾起了肚内的馋虫。吃晚饭时我期期艾艾地跟母亲打探：“姆妈，今天回家的时候我闻到姚阿金家在烧肉了，我们家要一个多月没吃肉了吧？”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回过头告诉我：“等过两天卖了公粮也烧一回红烧肉给你们吃！”几天后卖了公粮，父亲便买了一只小蹄髈连烧带煨做了一锅，晚上被我和弟弟一顿就吃光了。现在想来，父亲和母亲当时就只吃了一两块肉解馋，我真是惭愧啊！

18岁那年的秋天，我第一次出远门到天津上大学，中秋前看着宿舍窗外的明月，离家时放飞的新鲜感再也无法遮蔽离乡的愁绪，思念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我提笔给父亲写的信里提了一句：“对你们的思念就是中秋节时想念您做的红烧肉的味道”。一星期后，就收到一个父亲寄来的包裹：厚厚的冬衣包裹着一个铝饭盒，满满的红烧肉整齐地浸润在晶莹剔透亮如琥珀的肉汁中，红扑扑，亮晶晶，颤巍巍，好似一盒带着家乡温润气息的玛瑙排列其中，心里的感动和欣喜真是无以言表。

如今，也是秋天，也将至中秋节，我的儿子也将入伍远行。那天的早上他起了个大早，专门去买了一块好肉，特意问我红烧肉的做法，就是为了能学会了做一次给爷爷奶奶尝尝，就是要告诉爷爷奶奶放心——他已经长大了，他从小就喜欢吃的红烧肉现在也会烧了，而且还烧得不错呢！

千里赴戎机，江河度若飞。男儿当报国，热血拼搏去。生在和平年代，愿天下的父母每天都有红烧肉吃；愿在外拼搏、奋斗的游子能时时记起家乡的这碗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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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于2019年8月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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