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耿庵：谨以此文纪念启功先生诞辰110周年

启功先生以诗书画三绝享誉当代，还是独具慧眼的杰出的书画文物鉴定家。1989年冬，启功先生出访新加坡，返回途中借道前往广东，参加广州集雅斋举办的乡贤、海上著名书画家谢稚柳先生的书画展，我得悉后也专程前往参观展览。在展览开幕式活动结束后，我借机前往珠岛宾馆拜访启先生。当我一走进启先生的房间，便看到了好几张启先生已经写好的书法作品，我脱口而出，启先生这么勤快啊，写这么多作品，能不能求您老一张墨宝？启先生笑呵呵地对我说，我欠别人的债啊，不勤快点不行啊。待启先生坐下喝了几口茶后，便拿起笔在一张已经完成的作品边上用他那独特的小行书写下一款小字：“耿庵同志远道而来见访于珠岛宾馆，书此留念也。”之后，又应我的请求，为我写了一张四尺对开长条幅的展标，看着启老那刚劲有力的大字时，我内心的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但见老人家还是用那支写大字的笔，即兴又为我的篆刻作品题写了一个每字仅两厘米大小的印章签条，我是第一次见启老用这么大的笔写小字，启先生精湛的书艺和热情扶持关爱后辈的精神令我终生难忘。我在兴奋之余，借机又呈上了我的作业求教。启先生发现我的作业都是篆隶书体，谦虚地说，这个我可不内行啊，你老师曼翁是行家。

乘没有外人打扰之机，我又提出来想与老人家一起合个影，因启先生患白内障，一般不太愿意与人合影的，不料启老又开起玩笑来了，对我说，你想与“大熊猫”合影？那就一起照吧，随即笑呵呵地站起来。我曾在“启功书友会”公众号上看到一张十分有趣的照片，幽默、机智、可爱的启先生，手持“请勿照相”招牌，却笑眯眯地对着镜头拍照，令人忍俊不止。

启功先生的幽默、诙谐可见一斑。而另两位书坛前辈谢冰岩和沙曼翁也是幽默大家。三位书坛宿耆关系非常好。2001年7月，曼翁先生受沈鹏先生邀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次成功的个人书画篆刻艺术作品展。启功先生原本是要去参加开幕式的，但恰逢全国政协会议，没能去成。于是，三老相约在谢冰岩先生家里见面畅叙，幽默诙谐，笑声爽朗，三老聊得特别开心。这也是三老离世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在三老中，谢冰岩先生作为20世纪90年代京城十老书家之一，是我十分敬仰的老前辈，特别让我感慨的是他讲究批评的艺术，在诙谐幽默中达到了批评的目的。他是延安时期的一名老新闻工作者，谢老在繁忙的公务之余，十分喜好翰墨，离休后主要精力都放在我国的书法艺术事业发展上，创办了《中国书法》杂志，为人也十分谦虚低调，与我恩师曼翁先生私交甚好。经曼师引荐，我于1996年的秋季专程拜访了谢老，当时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谢老十分平易近人，与朋友或学生晚辈论艺交流十分坦率，但坦率之中也不乏含蓄和幽默风趣。记得1999年9月，我因筹办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的个人书法展而前往北京，在忙完主要事务后，去拜访谢老，谢老非常认真地看了我的书法习作，在称赞之后，也很坦率地指出了我书作中存在的不足。他对我说，批评也不能随意的，要讲究一定的方法，要因人而异。他问我，北京有个叫梅墨生的青年人你是否听说过，我说知道一些情况的，谢老说，在我这次去拜访他之前，梅墨生带上自己的作品也来向他请教，谢老在看了习作后，明白来者之意，无非是让他夸奖几句，可谢老又不愿说违心话，就说，小梅啊，你是否是最近工作很忙吧，梅墨生是个聪明人，一听此话，知道谢老在批评他了，就很不好意思地离开了。一晃近20年后，梅墨生已是大名鼎鼎的书法理论家，字、画也颇具特色，可惜过早离世了。或许当初梅先生确实工作学习很忙，没有过多时间练笔，或许是其他因素，而作为前辈也一定了解梅墨生的书法，既不愿说违心话，随意表扬一个自己爱护的学生后辈，也不愿伤害一个后辈的自尊心，作为前辈，谢老教书育人的方法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谢老还在2000年4月19日不顾90高龄，专门来参加了我在中国美术馆的个人书法展开幕式。

我的恩师曼翁被人尊称“真言”“真眼”，老人家对待我这个学生，要求特别严格，很少当面表扬我，但同时也是个风趣幽默的老人，和他在一起时常常爱和弟子或朋友开玩笑，从中让人感受到风趣幽默之外的启示。1984年秋，我随曼师赴河南安阳市参加全国安阳殷墟笔会暨全国甲骨文书法展开幕式等活动，展览在该市的铁岭公园内举行，当我俩参观完展览出来后，被公园内的美景所吸引，于是停下步来拍照留念，我一本正经地站立腰背，靠近恩师等待随行的摄影师按下快门，忽然只见曼翁师右手抬起指向前方对我说，你看，当我随其手指向前看时，只听咔嚓一声，师生俩快乐的一刹那瞬间被定格，接着曼师面带微笑对我说道，别人还以为我俩在“说相声”呢，拍照不能太呆板做作，要有动感。这和写字的章法布局一样，要有变化。曼师类似的幽默时常让弟子在快乐一刻中得到学书的启示和开悟作用。有一次，我带着学生到曼师家中求教，学生拿出他临摹的《好大王碑》习作，曼师认真看了后，突然乐呵呵地说道：“你家自来水缺水么？”我比较懵，沙老又说：“那你为什么写的这么干枯呢？”我学生顿时明白了曼翁师在幽默的调侃中让他要注重墨色变化。由此可见曼翁师的良苦用心。

三老对我的成长帮助都很大，他们精心的指导，幽默的话语，快乐的笑声，至今仍时常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十分感念他们。（羿耿庵/文）

作者羿耿庵与启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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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与沙曼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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