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曼翁先生论艺(之二)
篆刻艺术作品的边款题跋,文字不多却十分精辟。以下是羿耿庵辑录的部分曼翁先生论艺文字。
▲ 吾人论书画、论印、论文学诗词,以至论人,皆反对奴俗气。所谓奴气,是指墨守成规,为前人成法所拘谨束缚,不能自立;所谓俗气,即迎合时尚,趋时媚俗,浅薄不深,装腔作势,缺乏独创精神。奴俗气在艺术上是一大忌。山谷老人云:士大夫处事,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 学习书法艺术要懂得取舍,要去其糟粕,存其精华,这才是善于学习者也。
(与羿耿庵谈书法)
▲ 向老师学,向古人学,学某家某派,初学不能肖,既学有些相似,再学即能像,既能像即赶快努力不像,这叫做走进去,跑出来。根据我的经验,走进去固然不容易,要跑出来则更难。常见学生学老师者,学了一辈子,甚至于到死也未能脱离老师,而是在老师门下食残羹耶。因此,学古人要变古人是十分迫切和重要的。石涛曾说:“一知其法,即功于化”。 (与羿耿庵谈艺术)
▲ 吴昌硕的行书是学黄道周的,然远不如黄道周。 (与羿耿庵谈书法)
▲ 老曼治印垂六十载,向以秦汉为宗,但亦借鉴前贤为参考,不泥古,不死学古人,而是以自家见解为准。深知篆刻艺术非可以刀碰石,应当印从书入,要有笔又有墨,是故篆刻以篆为主。凡不能篆,不明六书之义者,只能一辈子作刻字匠。近世年轻人创为“现代篆刻”,吾则未曾学过,惭甚。
▲ 篆书要写得古朴、浑厚、然不呆板为上品,不能将字形写得过长。秦以后篆书不足取,清赵之谦、邓石如是用楷法写篆书,吴让之篆书带鼠尾巴,徐三庚写得怪俗,均不足取。昊昌硕的篆书写得还好,但还有一些习气,字形往上倾斜。 (与羿耿庵谈艺术)
▲ 画家一定要书法写得好,并能诗文。现代一些所谓画家字写得很差,诗文也不懂,怎能把画画好。 (与羿耿庵谈书画)
▲ 写竹简体需求字形大小相参,有变化,行距字距越紧越好。 (与羿耿庵谈书法)
▲ 学习书法、绘画、篆刻,首先要懂得好与坏,雅与俗。见到一幅古人或近人的作品,要能懂得好在何处?坏在何处?这就需要自己具有鉴赏能力。要使自己有鉴赏能力,则重在多读书,多见古人原作,多研究,这就叫做“书外功夫”。
▲ 学习书刻艺术,要多看书,多看古人法帖,看往往比写重要。 (与羿耿庵谈书法)
▲ 学习古人的优秀艺术传统,要继承它,发展它,取其所长,去其所短。其习气不能学,因为其习气往往就是其特点或风格,甚至是其俗恶之病。故我们学古人不能迷信古人,而是有批评的继承和学习。
▲ 作书宜乎熟中生,更当熟后生,故板桥先生有“画到生时是熟时”语,亦即此意也。生与熟之间要恰如其分,难在一恰字,生固弗佳,过熟则近俗,非深于此道者莫能解。
(摘自曼翁先生书《石门颂》集联边跋)
▲ 从事书画艺术研究者,无论是老、中、青,特别是老年人,最可贵的是:不甘于保守,不墨守成规,不断探索,勇于开拓,努力突破旧模式,具有不断的进取精神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 我们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审美古人的艺术品。吴昌硕的篆书没有墨气,但在当时来讲还是很好的。他的行书,尤其是小幅信札写得很好,墨气淋漓,很有气势。 (与羿耿庵谈书法)
▲ 学习篆刻当以秦玺汉印为正宗,秦汉以下则不可学,亦不必学也。盖自汉以后,文字之学与夫篆刻艺术渐趋衰落,降及明代,虽出文何,另辟蹊径,创为吴门印派,但其篆体篆势取法唐李阳冰、元赵吴兴。失之秦汉规模,格调低下,趋时媚俗,去古益远矣。余童年学篆刻,初不明正宗,先以学书籀篆、识籀篆为始,复读秦汉印集,心摹手追,略有长进。因知,篆刻者,必须能书,而能书者,未必学篆刻也。从事篆刻创作,凡能善于安排章法者,乃得佳制。凡六书之学,不明章法,乖误遂成俗品,是以学书者,当于书外求书,学篆印者,当于印外求印,易言之,即须读书,求学问,立品德,重修养,自能入正道,除俗气,于艺事大有裨益矣。 摘自《曼翁篆刻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