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一直都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配拥有。
父爱、母爱、朋友……一切美好都不与他挂钩。
昏黄下的城市高楼耸立,城郊一片老宅寒鸦嘶哑悲啼。红蓝两色光交织闪烁,警笛轰鸣。树叶“筛筛”落下,人流攒动。
“天哪,他父亲竟然做出这种事……”
“像这种人就该去死。”
年轻得母亲搂住自家孩子,在他耳畔道:“离沈一远点,知道吗?他爸是杀人犯,跟他走太近指不定哪天就被……”
“就是!”人群中一片哗然。
“十恶不赦!”“凶手伏诛!”
一词一句,字字诛心。
母亲死了,那个高大魁梧得身影被一群穿着制服得“坏人”带走了。他们说他杀人了,沈一稚嫩得小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那我该怎么办?
我想陪妈妈一起……好冷……我怕……
他就像一根路边得杂草,枯死了也没人管。说不定还会因为挡路被踹上几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呢?
沈一孤零零地坐在笨重得大石头上荡着腿,他想不出答案来,不合身得衣物洗的发白,他清瘦苍白得脸无悲无喜,甚至惯然。
没有蝉噪,没有鸟语,更没有人烟,偌大的天地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静悄悄的,只能听风的沙沙声,连草木都不乐意陪着他。
他们疏远他,躲着他,低声议论他。
也无非就是一类“帮凶快滚,小小年纪不要脸……”之类的话。无所谓的,反正他是罪人之子,他的天性如同洪水猛兽般匿于他的骨髓里。只要他敢动手,那就是他深埋血液之中的丑恶凶残苏醒,迟早都会和他那变态老子一样被枪毙。
对着一张张黑洞洞的血盆大口,沈一恶心得想干呕。
我要是死了,他们会不会可怜我,哪怕只有一点。
不,他们一定会幸灾乐祸感慨天道好轮回。
沈一懒得再往下想。
带黑框眼镜得女警抵了抵下滑得镜框,深蓝制服衬得她一丝不苟。“明日你素未谋面得表哥会过来看你,提前做好准备。”
“哦。”沈一见惯不惯从屋子里离开。
女警收拾好卷宗追了过去说:“沈一,等等!你不想知道……”。
“不想。”沈一冷漠打断。
次日,一个活蹦乱跳,约莫十七八岁得黝黑少年出现在沈一面前。
他瞧着沈一一言不发,挠挠头问:“沈一吗?你怎么不叫我啊?”
“嗯,表哥。”
少年得眼睛一亮,划过一丝复杂得意味。他那眸生得雪亮,从中可以窥见璀璨星河。少年喃喃自言自语道:“表哥?啊。”“什么?”
“没什,什么!”
沈一不想理这个傻子,转身欲走却突然被拉住手。沈一像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手,怒瞪少年:“你干什么!”少年喃喃地摸了摸鼻子,讪讪说:“呃,对不起……对了!”少年咧嘴一笑,拉着沈一就往一个抄手摊跑去。“你还没吃早饭吧!走走!我请客!”
猝不及防被拽进了店,沈一有些意外。周围人来人往,有说有笑,他们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融入了财米油盐得普通生活,很热闹。
“老板,来两碗抄手!”“好嘞!”
“喂,我跟你说,这家得抄手啊……”
“您得抄手来喽!”
两碗热气腾腾得抄手撒了一层葱花,白嫩轻薄得面皮仿佛雪蚕丝制成得纱衣,里头搁足了麻油,卖相极好。
沈一默不作声地凝视了那碗抄手很久。
少年委屈地眨巴几下眼,确认沈一是在嫌弃抄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得声音:“你别不吃啊!其实,其实还行的!”
沈一眸中泛出了泪花。
很久以前,同一家店,同一碗抄手,高大雄厚得身影坐在对面。如今,物是人非……
蓦地,沈一开始狼吞虎咽,摧残这些抄手。吃着吃着,大颗得泪珠蹦到碗里,压抑得哭声成了呜咽,心中积压已久得委屈被释放。泪是苦得,流到碗里,再香的抄手也变得冰冷苦涩。
沈一哭完后,自己抹干了泪,让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得少年松了口气。他嘿嘿笑道:“一个男孩子还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
少年不知道,那是沈一首次对外放下心防。
那一刻,沈一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一株无人问津的草。
疯玩了一天,沈一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一向淡漠的眼中燃起了炽热。他像是一个刚刚吃到糖的小孩儿,浑身上下甜丝丝的。
临别前夕,沈一突然对少年说:“哥,我真的很羡慕你。”少年一愣,呆若木鸡。“你活得潇洒,有爸妈疼,有朋友爱,什么都不必拘束。”
不料少年听了之后却夺路而逃,眼角似乎落下几滴晶莹。
沈一心急如焚冲回家里,女警着急地拉住他的胳膊,道:“沈一,你去哪了?你表哥找你一天也没找到你!”
“你说什么!”
沈一一惊,他慌慌张张逃回自己的房间,把门“砰”地一关,却瞧见桌上压着的一封信。
“沈一,对不起。
其实我从来不是你的表哥。
我只是一根没人乐意管的野草。
早上我偷跑出来,听见那个女警与你的谈话,就冒充了你表哥一整天。
那个警察对你很好啦!否则哪个警察闲得慌整天往杀人犯儿子的家里跑。
再见了。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今天。
另外,请记住我真正的名字——陆向阳。”
沈一只觉得有万根钢针在扎自己的心,扎的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向阳,向阳花,象征希望和梦想。即使在最艰苦的泥地沼泽也要垂死挣扎,永远朝向光明,不被黑暗浸染。”
我懂了,谢谢。
所以你看啊,有时束缚住人们的未必是躯体,而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