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万里风沙中走来,又去往极乐的净土。历经千年岁月磨练,我早已风尘仆仆,失了往日的光泽潋滟。曾经的豪气万丈亦或是刀山血海,终将淡漠,被掩埋于滔滔历史长河中。
我只是一对蒙尘千载的陈旧马鞍,静卧于博物馆的玻璃罩中。而我的的往昔又该向谁诉说……
异日清晨,我从懵懂中苏醒,不见了高楼林立,也不见车水马龙或是人声鼎沸,只有万丈孤烟与茫茫戈壁。而我自己竟成了一对黄金马鞍!这种感觉真是新奇又惊惧,不过你变什么不好,非是马鞍……那时的我颜色尚存,不似后来磨损严重,可谓镶金嵌银,巧夺天工。身上雕刻栩栩如生,耀眼的珠宝熠熠生辉,好一对儿鬼斧神工的黄金鞍。此时,忽有脚步声传来,我不禁为自己的命运憧憬忧心。
我抬眼望去,心中一凛。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少年郎,只见他一头青丝用王冠束起,相貌堂堂、眉清目秀,剑眉微挑,薄唇紧闭,英气中又不乏贵气,流露出清秀,肩窄腰细,却又气势磅礴。身着玄色劲装,肩负流云箭雨,任谁见了不夸一句英雄出少年?他对我温和地笑笑,极是好看。忽然,一个身着军装的兵士打马奔来,速下马单膝跪地道:“将军,该出征了。”他点了点头,眸光黯了黯,随即纵身上马。
落日余晖映长河,号角连营声铿锵,战鼓镭镭破长空,万马奔腾戟出征。在拥簇中,他牢牢踏紧我,向他的舞台奔去。这一战赢得漂亮!擂鼓隆隆,战马嘶鸣,千万人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兵刃交锋,寒光凛冽。明知战场无对错,但我还是揪禁了心,祈祷他会赢。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兵士齐呼,他张弓搭箭,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弓竟是硬生生被拉作满月之势,蓦地,一箭“嗖”的飞出,直奔敌军主帅而去。我清楚地看见在场每一个人都摒住了呼吸,凝视着那支箭,期盼结果对己方有利。
“砰”敌军主帅应声倒下,那一箭正中要害。霎那间,敌军溃不成军,败阵而逃。军士们的欢呼响彻云霄,他被众人高高抛起,脸上洋溢的笑容像是会发光。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晓他年方二八,年轻有为。大家都叫他将军,他是所有人的支柱,所有人的光。而我只是一对没用的马鞍,华而不实,能帮到他将是我莫大的荣幸。直到……动摇我的那一役。
大雨倾盆,他如往日一样与敌军鏖战,披风猎猎作响,冷不防一支乱箭中了他的肩旁。滚烫的血液滴落到我的身上,金色的纹路被染成了红色。我慌了,恨不得立刻让这场战争停止。他闷哼一声,不顾副将的阻拦,咬牙把箭抽了出来,箭头还连着翻滚的皮肉。他策马而上,继续与之鏖战,这一丈,险胜。
他总是背负的太多,如同没有痛觉。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而我什么都帮不到他,没用又碍事。
令我没想到的是,战后,他亲昵地抚摸着我,如同往日里细心擦拭他的剑一般,他说:“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可就从马上摔下来了,到时还不知胜负呢。”我怔住了,心里顿时兴奋起来,暖融融的,如同一汪温泉灌溉。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马鞍虽不能如他的剑一般陪他身经百战,浴血杀敌,但也是他至关重要的……至关重要的的伙伴?想到这,我心中乐开了花,要不是我现在是一对马鞍,我都想给他一个拥抱了。
如此过了数月,他却突然重病缠身,只能消沉病榻。我十分了解他,不由默默悲哀。若战死沙场不是他最终的归宿,他应该会留下遗憾的吧?
边境情况急转而下,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没有了他的边塞乱成了一锅粥。他被迫带病重回战场,我莫名有些心慌,不知为何不想让他去。但我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色惨白的他咳着跨上战马,再不如从前行云流水,洒脱不羁。
月夜,一向攻无不克的他这次败了。又是凄凉的寒夜,尸堆成山,只剩他一人,寡不敌众。敌军将领斩下他的头颅,猩红的血喷涌而出,只不过,这次是冰冷的。虽然是敌人,但那一刻,敌军却全部跪地低头,为他哀悼。
我的心疼得厉害,胸腔好像要被撕裂,一呼一吸间都在颤动。恍然间,我瞥见他紧闭的眸间滑落一滴浑浊的泪。衣物已沾满血迹泥土,天幕,一颗流星陨落。
或许,这才是他所愿的结果吧?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次战后他曾吟过的一句诗,悲凉凄惨。
“人世无常多嗔叹,富贵贫寒皆沧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