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母亲的华发
母亲年纪大了,着装却总焕着些许中国红,一抹鲜亮色衬着她永远不败的精气神,恰似我无处不在的心中暖阳。她说话中气十足,习惯左手撑腰、右手当空比划着如指点江山一般;她做事风风火火,仿佛走路脚后跟都不沾地,迅疾如带着风;而且她五官端正,身材匀称适中;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是啊,母亲不用怎么包装隐藏,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精神矍铄而神采飞扬!母亲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当仁不让活脱脱的红人啊;我暗自思忖着,要在古代,杨贵妃偏过富态丰腴,萧皇后太过芳华美艳;母亲应该是响当当的花木兰式的铿锵人物,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等到胜利凯旋班师还朝,飒爽戎装下那倾泻的秀美长发,令众将士都错愕惊叹。可是如今母亲的一头短发却有些花白了……
是啊,在头发这个问题上,上天是公平的,浓密硬发早白,稀疏软发早脱,很少见老人有一头又黑又硬的头发。而母亲出生于新中国解放之后,十三岁时“爹爹”就因病走了,于是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作为长女的母亲的肩头。有一次生产队里莳秧比赛,当时年仅十四、五岁的母亲,硬生生的把同一大队的年少小伙都给比了下去。“她莳的秧苗又快又齐整,做什么都不输给别人,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自然也多一点。”巾帼不让须眉的铮铮傲骨,母亲成了外婆由衷的骄傲……
可是如今,母亲早已几近人生古来稀的岁月年龄,但是她天性爱美、个性要强,却偏偏不服老,也许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一个“老”字。“革命人总是年轻”,是啊,母亲总是闲不住,仿佛有做都做不完的事情;岁月不败一种永远的精气神,她女汉子般的乐活年轻有时让我都瞠目结舌自愧不如了。她做了几百双的单、凉拖鞋,送给这个亲朋好友、那个左邻右舍;她绣十字绣,都是大幅裱双框的,挂在厅堂,气派生辉,像“竹报平安”、“富贵花开”、“鸿运当头”……令人艳羡不已;后来,她又玩转了智能手机,网购了韩国的染发剂。
于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帮母亲染发成了我的家常便饭。犹记得,第一次我调好染发剂后,母亲早已迫不及待地正襟危坐在长凳上,脖子上系好专用配套的塑料围兜,她手里拿着镜子,对照比划着让我一层一层的梳理、一层一层的蘸染,俨然一个熟练专业的业内人士。我按照她的吩咐,前额、耳际的鬓发反复浸染了多次。其间,我乐呵呵地说笑着:“完全可以换着染一点其它颜色啊……”话没说完,母亲抢白道:“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才是中国人。”母亲的骨子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我骄傲,我是中国人”的坚定信仰,黑头发才是龙的传人的真我风采!最终,那一头浓郁的黑亮得我目不转睛,母亲则心满意足的笑靥如花,自信满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一头茂密黑亮的长发,一身白衣裙,宛若仙子一般,站在我身边,高挑明亮,多像天使啊,也恰是十四、五岁的光景,我的小外孙女,是否也有母亲从前的影子呢?有时,母亲总是执意为她梳理头发,穿过飘飘飞扬的秀丽长发的母亲的手,是否打开了记忆闸门的钥匙,深深定格锁住了过往韶华春光的份份感念、隽永珍藏的阕阕故事……
想当初,母亲嫁给父亲,父亲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强势的母亲虽然身处平凡,却凭着自强坚韧的性格,“微笑着面对生活”的积极乐观,造起了两层楼的老屋。如今,老屋拆迁,母亲也住进了新建的小区。穿过黑发的母亲的手,却更真切的创造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美好人生。
“美好人生,从‘头’开始”,英姿不减的活力母亲,有一天远远地居然看到她烫了发型。“妈,怎么越来越靓了?”“哦,我买了一个假发套,怎么样?以假乱真迷人眼了吧?”母亲嘴角上扬,偷乐地得意着。等到走近细看,我啧啧称赞着果不其然!
愿母亲在岁月向晚的光阴里活得开心而从容,在时光中闻到甜美而馨香的气息,洒脱而意气奋发,在充实的勃勃生机中更添进取优雅的神韵。心若向上,天地不老啊!
纵然有一天,流年似水;岁月如歌,等到发如雪——而那种精神头啊,依旧如傲然挺立的“葵”一般,掩映在我心中:
你的真,镶嵌夏日金黄的膜拜
而信仰,早已融入燃烧的灵魂
泥土扎根,任风雨飘摇自芬芳
唯向太阳,灿烂发出你的心愿
情切切,聚拢今生所有的满腔热情
意绵延,生生不息而旷世不败
祝福您,母亲;我爱您,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