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市新北区龙虎塘实验小学 刘凤娇
庚子年六月初一,姑爷爷走了,享年88岁。
梅雨尚未完全退散,天闷闷的,我跟在家人身边缓缓步入灵堂。哀乐声伴着哭丧声,一齐向我袭来,心口仿佛被什么人踩了一脚,闷得难受。隔着水晶棺盖,姑爷爷的脸容是那么安详,好似只是熟睡一般,看着可亲。两行泪就这样决堤而出。
我与姑爷爷算不得熟稔,最亲近的时候约莫是我两三岁的时候,可惜幼年的记忆我早已模糊,只是爸爸每每提起,总还是唏嘘。小时候家里艰难,父母忙于工作,年幼的我总是东家住两天,西家住两天,名副其实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一段艰难的岁月,直到现在仍被频频提起的,就是在姑爷爷家生活的这一段时光。忆及此,老爸总是满怀感念:“那时候我们每次下班来看你,你姑爷爷总是把你扛在肩头,和姑奶奶一起到菜场买菜去。扛着你走到这走到那……你还记得吗?”他总要这么问一句。不善于表白的妈妈也总是感怀:“你姑爷爷对我们是真好,那时候家里条件差,哪一年过年他们不是送了大米猪肉来,还给你买衣服,给我和你爸买衣服……”每每说到这,老妈总是语带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段岁月中。即使后来,姑奶奶去世了,联结两家血缘亲情的纽带就此终结,但是姑爷爷对我们依然多有照拂。我知道,这不是因为这一层亲缘关系,而是他为人处世的准则。因为,在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每次相聚,听到最多的总是那一句:“能帮就帮帮吧!”亲人也好,陌生人也罢,在姑爷爷心里,“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道准绳,这一句“能帮就帮帮吧!”也渐渐成了家里人的口头禅。
从小到大,姑爷爷都格外喜欢我,妈妈总说是因为我读书好,而姑爷爷喜欢有学问的人。每年初三家庭聚餐的日子,一进门看到的总是姑爷爷惬意地倚靠在沙发一角,满带笑容的慈祥面庞。见我到了,他眼中笑意更甚,挺直腰背扬起手冲我一挥,随后在自己身旁的沙发上轻轻一拍,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每每这时,他总会细细问我在学校读书的事。眉眼间满是关切。姑爷爷的眉眼很有特点:眼尾稍稍往下耷拉着,却显得乌黑的眼珠神采飞扬;眉毛早已灰白,短短的形成一簇三角形状,眉尾长长地拖下来,一直延长到眼窝,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姑爷爷年轻时是一名工程师,是家里难得的知识分子,他讲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徐。不同于其他长辈,他很少过问我的成绩,每每与我聊天,总免不了这几句话:“学校生活有意思吗?给我讲讲。”“最近读了什么的书哇?”和姑爷爷聊天成了我每到年头最期待的事。没有居高临下的指点,没有语重心长的告诫,没有互相比较的局促,有的只是安静
的聆听。说的最多的,便是“读书”二字。他总说:“读书好哇!读书是为了能有更多的见识,学习是为了能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每年闲聊的话题虽有不同,但是“读书”是姑爷爷说过频次最高的词语。这不是一句泛泛而谈的空话,因为他自己便是这样做的。姑爷爷早已退休在家,可是他的案台上总是堆满书籍。七十几岁的年纪居然开始摸索电脑,仅几个月时间就能在电脑上熟练地绘制工程图。家人们啧啧赞叹他却总淡然一笑。是的,读书、学习,已融入他的骨血,也慢慢融进我们这些孙辈的生命中。
耳边哀乐依旧,姑爷爷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中闪回。这个可爱的老头儿,这个慈祥的老头儿,这个永远笑眯眯的老头儿,即将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但是他的善良,他对读书的执着,将在我们的生命中永远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