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箱、书厨与书房
周铁钧
我家书房里,有个老式厨柜和一只旧木箱,曾是父亲和我装书用的,斑驳的褐迹似岁月印痕,见证了三代人从家有书箱、书厨到书房的变化历程。
上世纪80年代,我参加工作不久,父亲做了一只木箱,用来装衣物、书籍等。当时,屋里没有什么像样家具,唯这光润亮滑的木箱惹人注目。
父亲喜好读书,引得母亲闲时找来一本细读,那时居家主妇的家务多是做饭、洗衣,做饭用连炕的铁锅大灶,锅底熬萝卜白菜,锅边贴玉米饼子,几乎家家如此,刷洗盘碗也没有清洁剂、洗涤灵,因为没有油水,涮涮擦擦了事。全家也没有几件衣服,十天半月才用大木盆、搓衣板洗一次。识字不多的母亲读书时,碰到生字就查字典,遇见不懂的就问父亲,不到两年,除了深奥的文言古籍,已能通读箱里的大部分书籍。
父亲多年积存,木箱藏书数百册,要找某本书常压在底层,须一册册全拿出来,相当麻烦,这时父亲都自语:有个书橱就好了!
那时,家住两间平房,20几平方米的里屋子除去火炕、让两个旧木柜、一个饭桌占得满满当当,父亲曾用木板钉了个小书架,能摆放百余本书,但冬天屋里生火炉,没几天就落满烟尘,夏天闷热潮湿,书被捂得生满霉斑,他只好把书抖净晒干,重新放回箱里。再说,全家靠父亲每月百余元工资度日,莫说买不起书橱,就是买了也无处摆放。
我参加工作后,也开始搜集箱里没有的书籍,如曹禺的《日出》、钱钟书的《围城》等都是在旧书摊买到的。不到两年,书箱再也装不下日集月存的书。
1992年,家里建起三间平房,住所宽敞了,我花近1个月工资,请木匠打了个宽1、5米,高1、8米的书厨,气派地竖在屋里,引得左邻右舍都来观瞧。那时,家家生活水平日益提高,老旧的箱柜桌凳被逐渐淘汰,大衣柜、五斗橱、沙发茶几等新式家具开始进入寻常百姓家,但人们对眼前磨花玻璃推拉门、电镀把手、6层分隔的书橱还是称奇道誉。
父亲抚摸着漆光闪亮的书橱,高兴得像个孩子,把旧藏新存一册一册仔细分类,摆上书橱,自语道:“这可好了,再不用翻箱倒柜了。”
几年后,我的孩子渐渐长大,受崇文尚读的家风熏陶,也从小就对书兴趣浓厚,零花钱、压岁钱都积攒起来买书。大学毕业时,竟从同学手中搜集来两大捆书带回家。
2010年,孩子结婚住进三室一厅,他特意设计,装修出一间书房,布置得颇为气派:壁挂书柜、樟木字台、横框字画、落地窗帘、立体空调……让人倍感现代气息和文化氛围,我第一次进得书房,不由想起病故的父亲,对孩子说:“如果你爷爷活着,不知该多高兴!”
如今我已退休,和孩子一起生活,把老书箱和书橱也搬进书房,现在虽可以从电脑上读书,手机里也有“阅读软件”,点击想看的书,它就读给你听,但我仍不会离弃书房,丢掉老书箱和书橱,因为它饱蕴着三代人读书、藏书的甘苦和希望,折射出改革开放和党的二十大以来,老百姓日子发生的翻天覆地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