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投毒致人死命案(下）

夏老娘走近夏金桂的床前，将女儿的尸体放正，无意间在翻动褥子的时候，翻出一张纸。他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又放回原处。贾琏敏锐地抓住了这一幕，但他又不能赶过去翻弟媳妇身下的褥子，就迅速向宝钗打了一个眼色，用自己的目光，把宝钗的目光，勾到了夏金桂的褥子下面。那宝钗又是何等机敏之人，一经点拨，立刻走过去，掀开褥子，将那张纸紧紧抓在手里。这是一张包耗子药的包装纸。宝钗到：“这就是了，我说家里哪来的毒药毒死嫂子？有这纸就有证据了。”说完，把目光死死盯住宝蟾。宝蟾先是一惊，后又突然叫道：“毒死奶奶的凶手是香菱，这就更没错了。”贾琏问宝蟾：“何有此说？”宝蟾答道：“前几日屋里闹耗子，奶奶回娘家时，托舅爷买了耗子药，放在首饰盒里。一定是香菱用它都死了奶奶……”“首饰盒在那里？”贾琏紧追着宝蟾。宝蟾说了地方，宝钗即令人取来。打开看时，里面除了几根银簪之外，并无它物。“我嫂子的那些金簪、首饰，又到哪里去了？”宝钗追着宝蟾问，宝蟾推说不知道。夏老娘觉得他们把矛头都指向夏家陪嫁的通房大丫头身上，与自己极为不利，于是插嘴说：“姑娘的东西，宝蟾哪里知道？”贾琏道：“亲家奶奶何出此言？当主子的丢了东西，下人们竟能说不知道就搪塞过去？”又转身对宝蟾说：“一会儿刑部的老爷来问话，你也可以推不知道。他们有办法让你说出你知道什么。”宝蟾被众人逼得无奈，只得嘟嘟囔囔轻声说道：“奶奶自己每每带回家去，我管得了吗？”夏老娘一听此言，脸色大变，怒斥宝蟾道：“你奶奶又何曾带过什么东西回娘家？又何曾托过舅爷买过耗子药？真是一派胡言。这么说来，倒像是宝蟾药死了姑娘……”

从夏老娘和宝蟾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贾琏感觉到，宝蟾是这个案子的知情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还不肯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只要宝蟾能开口讲实话，案情便会水落石出。他觉得现在是解开案情谜底的极好时机。于是便喝住了夏老娘和宝蟾的互怼，正言对宝蟾说：“无论是谁药死了你奶奶，你都是脱不了这个干系的。刑部老爷问案子，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你。你觉得你能挺得过刑部老爷的追问和手段？依我看来，倒不如你实话实说，既给大家说个明白，也为自己洗个干净。而不要在这里趟这案子的浑水，在刑部大堂上脱上三层皮……”宝蟾听了，也觉得自己抗不过刑部大堂的酷刑，也没必要在为这个不明事理的夏老娘争点什么，于是便对贾琏说：“请二爷放了香菱罢，犯不着白害了别人。见了官我自有话说。”贾琏听出了这话中之音，反叫人解开宝蟾，说：“我知道你原是个爽快人，何苦白冤在里头。你有话索性说了，大家明白，岂不完了事了。”

宝蟾扭了扭被捆麻了的胳膊，理了理衣服，就从夏金桂嫁到薛家后，如何与薛蟠较劲闹事；如何勾引薛蝌未遂，被香菱撞破，对香菱怀恨在心……一五一十，一吐为快。说到昨天晚上的事，宝蟾说道：“昨儿奶奶叫我做两碗汤，说是和香菱同喝。我故意在一碗里头多抓了一把盐，记了暗记儿，原想给香菱喝的。刚端进来，奶奶却拦着我，叫外头的小子们雇车，说今日回娘家去。我出去说了回来，看盐多的这碗汤在哪呢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着咸，又要骂我。正没法的时候，奶奶往后头走动，我眼错不见，就把奶奶面前的汤和香菱面前的汤换过来了。也是合该如此，奶奶回来，拿了汤去，边喝边对香菱说：‘面前那碗你也尝尝。’两个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那香菱没嘴道儿，没想那边那你就扑倒在地，大呼小叫了。必定是着死鬼奶奶要药香菱，趁我不在，将耗子药撒在香菱的汤里，没想到我会因为那汤的咸淡而去换了碗。这可真是‘天理昭彰，自害自身’了。”众人听了，往前后一想，真是一丝不错了。

夏老娘虽然心虚，但还在辨赖。薛姨妈等人纵说纷纭，反要拉上那混账的过继儿子为夏金桂偿命。正在争吵，外面有人叫道：“刑部老爷到了。”此时，唯有夏家母子着急。想来总是要吃亏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妈道：“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死去的女儿不长进，这也是她自作自受。要是刑部验尸，到底府里脸面也不好看。求亲家太太息了这件事吧。”宝钗得理不让人地说：“那可使不得，已经报了，怎么能息呢。”而贾琏觉得逼得太急，恐生变数或许会引起更多想不到的麻烦，便对夏老娘说：“刑部有‘具结拦验’一说，有死者血亲出面，表示对死者死因不怀疑，也不告发，以阻拦对尸体的检验和羞辱。这事要亲家奶奶自己与刑部老爷去说，我们不提长短罢了。”

梨香院投毒致人死命案，就在贾琏的斡旋下，未被起诉，不了了之地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