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24】

原创长篇小说

人间事【24】

陈平

哟，唐师母，今天你也在家啊。程师母一看见唐中官老婆就很热情地问她。哎，厂里大修，工人调休几天，他老婆也很客气地对这位居民小组长回应。坐坐坐，陈师母，唐中官立刻拿出一张角牌凳让她坐。勿坐咧，唐同志，我还有事，看见宏图在你这里，我来通知他，吴主任找他去一趟。

有嗲事啊，陈师母，吳主任要找我？程宏图一听就问她。喏，就是几天前，咱院要成立护院队的事，你找她办手续，她请示了街道，要你马上去谈谈情况。哦，程宏图一下子明白了。于是就从唐中官家出来，然后往院处不远的斜桥巷方向走去。

哎，程宏图，你去哪啊？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程宏图收回眼神抬头一看，原来是同学丁二头匆匆跑过来说，快去文化宫广场上看欧，哎呀，古檀木烧起来真香。程宏图一听就想，平常走进那座千年庙宇，心中就有肃穆感，可这些高大威严的菩萨，竟然被人焚升了天，好的，一起去看看，好奇心的驱使程宏图很想去看看，但转眼一想，吳主任那里不能躭误，因为事关我们全院人的安危。

前天晚上，邻居们在院子里乘凉时有人提议，为加强自我保护意识，必须成立护院队值班巡逻以防不测，大家认为很有必要，站在旁边聆听的程宏图一言不发，没想到吴局长却走过来用蒲扇拍拍他的肩膀说，1950年，我在朝鲜当志愿军团长，团里有个加强连叫“老虎尖刀连”，这家伙，打起仗来那个锐劲啊，美国人听到这个战场对手就是我这团时，心里真发怵啊！听听，这“老虎尖刀连”，嘿嘿，真他娘的响当当，所向披靡啊。

大伙一听全来了兴趣，于是竖耳听他继续，哎，咱院里不也有个属虎的小伙吗？我看就叫他来当队长吧。说完，他特意转过头朝程宏图看了看。是的，别看程宏图人长的不乍地，但是寅虎年生的，所以家人就给他起了个挺唬人的小名叫“老虎”，而且全院人都知道，老老少少见到他，都叫他老虎，

听老吴这么说，卫生局老杨局长也操了口胶东话说：行！俺也觉得他能行。这位行伍出身的山东人还说，不错，老虎能胜任此事。嗯看啊，就让他来负责这件事情吧，劳动局长丁老太也操了口苏北腔在旁附和，几个人一唱一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别小看这位外形雍肿，略显木钠的小脚丁老太啊，其实是个很厉害的角儿呢，以前程宏图就听母亲讲起过，她出身苏北丁氏豪门，自幼裹过小脚，所以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因为彼此邻居多年，而且楼上楼下，可说是每天要见几次面，而且碰到一起她俩就聊的很投机。有时干脆相互串串门聊个痛快。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又来串门，两人聊着聊着，这位快人快语的市劳动局长，就跟母亲说起了她家的老事。

作为御前行走的我先祖爷，有一年跟随乾隆皇帝下了江南。龙舟快到江都县境时，乾隆爷突然心血来潮地对侍卫们说，自己要微服考察江都民情，并且指定先祖等人跟随伺侯。

没想到，先祖爷刚与另外几个大内侍卫，护卫着微服的乾隆帝来到江都外围的一个小镇上，就看见一群壮汉在追赶一中年汉子。看那中年汉子，虽然面黄肌瘦但身手敏捷，一看就知道训练有素。而那群人呢，虽然一个个健壮如牛还手执棍棒，但一时也无法靠近那位汉子。不过这汉子毕竟孤家一人，势单力薄，所以很快就被这群人逼到一个小巷里，这些人就将巷头巷尾围个铁桶般。街上的老百姓一看，纷纷作鸟兽散。

听她越讲越好听，正在厨房冼完衣服的程宏图感到很新鲜，于是赶快到阳台上把衣服晾好，然后悄悄地坐在旁边的床沿上继续听下去。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母亲的注意力会被她的故事吸引，暂时不会再支自己去干这干那。

丁老太继续绘声绘色；乾隆帝一看就很奇怪：光天化日之下，这群人就如此胆大妄为，官府为何不闻不问，里面一定有蹊跷。为弄清情况，乾隆帝不露声色地来到与小巷对面，门上挂了面茶字黄杏旗的店面里坐了下来继续观察。

不料刚在几张桌前坐定，穿了便装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叫小二上茶，就看见三个首领模样的汉子气喘咻咻地涌进了茶馆，很快进了旁边包厢并且关上门。乾隆帝一看朝侍卫使了个眼色。

这位武林高手心领神会，一个闪身就来到包厢后面窗下竖耳细听。告诉你们，据杠三爷派出去的眼线急报说，乾隆帝的龙舟就要到江都了，此次他肯定要视察江都。杠三爷心里很焦急，所以今天若不把此人逮住，你们也不要想生还，我在杠三爷面前已立下生死状，今日不将此厮碎尸万段，我等只能投江自尽，以死谢罪，所以大家想想，下面如何将他围捕才是。那两人一听，面面相觑。一个长了倒八字眉，宽颊厚嘴唇的黑脸汉子咬了咬腮帮子说：奶奶的，看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了，干脆就放一把火，把周围房子烧了，我看他除了地遁也插翅难逃了。

对，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杠三爷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咱们就这么干，烧死几家百姓没啥了不起，官府那头自有杠三爷应付，现在我就去叫弟兄们准备桐油柴火！另个人说完抬头朝第一个说话的那人看看。好，咱们就这么干，对外就说百姓不慎走火，我们赶紧……听此人咬咬牙齿，嘴里恶狠狠地说，侍卫心里一惊：大胆恶奴，竟敢如此明火执仗，于百姓性命不顾……立刻一个闪身回到乾隆帝身边将情况禀报。乾隆帝一听感到事不宜迟，必须阻止恶奴的铤而走险，坑害地方。于是命大内高手们一起立刻出击。没经过几个回合，侍卫们就将这三恶徒制服绑了擒来。

事先，乾隆帝已令茶馆里的所有人，包括老板与店小二，还有杂役，一个也不准离开厨房，所有门窗紧闭，然后下旨叫先祖爷审问这三人，自己则坐在正屋后堂聆听。

上来这三人态度非常傲慢：哟，你等是何人啊，竟敢到我们地盘上撒野，我告诉你啊，赶快识相点放开我们，否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光外面的几十个兄弟，就能把你们刴肉泥！

是的，咱杠三爷手下有数千民工，连江都县令也要让他三分，况且你等，识相点放开我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倒八字眉的黑脸汉子咬咬腮帮子，瞪大两只三角眼看着先祖爷不屑一顾地说。先祖爷一声不响，先把茶馆老板叫过来，然后把大内令牌给他一看，茶馆老板吓得魂不附体，扑腾一下跪了下来，然后指证了这三个人的身份。他们全是杠三爷手下的工头，平常仗着杠三爷黑恶势力，专干欺男霸女的坏事，这下子全栽了，听老太局长笑着说，程宏图也跟着嘿嘿嘿傻笑，她也越讲兴致越浓。

不费半点功夫，先祖爷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原来，那位被人追杀的黄脸中年汉子是江都堤守管带，此人为人正直，偶而发现江都县令勾结江堤工头杠三爷以次充好，合伙贪墨朝庭修堤银两的账本，就设计将杠三爷手下人灌醉，自己拿回去抄了下来。不料这事却被江都县令知道，感到贪墨罪证败露心里非常恐慌，先想拉拢他没有成功，于是勾结道台设计陷害他，以裭夺他的管带职位逼他交出账本，但他不肯，道台便指使杠三爷放出黑道，将他妻儿扣押作交换条件，若不交账本，就杀掉他的全家人。此事刚巧被他在道台府衙当师爷的一位朋友听见，他趁夜偷偷赶到他家，你们赶快逃命要紧。此人把妻儿安排好，杠三爷的黑道人马就追杀过来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遇到先祖爷护送乾隆帝微服私访到此，结果将这贪墨鸟事全部搞清。

下来该杀头的杀头，恶徒该坐牢的坐牢，清廉者升迁的升迁，处理完毕，乾隆皇帝下了一道圣旨，令先祖爷作为钦差大臣，长驻江都督办长江修堤之事，直终老于此。

数百年时光轮转，丁家后代一直定居在这千年古镇，到她祖父手里时，家有良田千亩，店面百间，可谓富甲一方，但膝下唯有她这个独孙女。

那年我还在县城读中学，这天上午学校正在上课，日本鬼子的飞机突然飞来扔下炸弹，一眨眼功夫，街上就成一片火海，所有商号店铺毁于一旦。回想这些旧事，丁局长満眼噙泪：

祖辈传下的家园商号店铺，全被鬼子炮火烧毁，在家闭门研修书画的慈父，也被日本鬼子抓去关在县城的宪兵队里，因为他坚决不肯当汉奸，不久就被日本鬼子枪杀了。噩耗传来，这位正在县中读书的独女抹了抹眼泪，性格刚烈的她咬了咬牙决定投笔从戎，发誓杀尽日本鬼子。在共产党地下组识的指引下，她很快找到了新四军，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她正式投入杀鬼子的武装斗争，后来当了新四军武工队队长，

哎呀，原来闻名苏中的小脚双枪老太婆就是你啊，母亲立刻笑着对她说。是啊，占领老家那些鬼子汉奸，一听到我小脚双枪老太婆的大名，个个闻风丧胆，吓的要命啊，丁局长立刻很自豪地点点头。你们英勇杀敌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情节神乎奇神，我当时就说，是的啊，小日本把中国的小脚女人惹急了，后果能不严重？母亲的总结让丁局长听了开怀大笑。

哎呀，你老周不也是一位巾帼英雄嘛，那年你们在衡阳建立……知道母亲情况的丁老太对她也赞不绝口。哈哈哈哈。她俩的开怀大笑感染了程宏图，所以他也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听母亲后来又说，为救出关在鬼子宪兵队里的新四军团政委，一天半夜她率队采用声东击西战术，让鬼子与汉奸相互打了半夜，自己却背了负伤的团政委跑的无影无踪。而这位比她小三岁的男政委，就是她现在的丈夫，市委宣传部李部长，你说她厉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