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1】
陈平整理
张佩忍先生生长在常州的清代人,也是位亲历太平军其境者,从他晚年的口述中,也许能为文史学者提供一些资料。
在去世20年前的有天,他对朋友回忆说,大清咸丰十年【1861年】三月二十日,太平军攻陷了丹阳,清军败兵和难民纷纷而来,为此常州宣布了戒严令。我(张君自谓以下仿此)的馆在城外的夏成桥,居停曹君和我商量,劝我把父亲接出来,我说,好吧,所以在二十九日的黎明,我便进城了。但发现城中依然安定,并无紧张状态。
你知道近日的消息吗,父亲问我,据说杭州已经克复了,常州亦无警报,亲友中也无逃避的,出城反有被劫受伤的传闻,不如不走吧。他用这理由和事实来指示我。
我惶惑了。至亲者仅我父子,别无所恋,又为何不走呢?于是仍劝他老人家出了东门。谁知行未里许,前面云,有败兵在抢劫了,还有受伤的回来说,白家桥已禁止出入了。那时不知天宁寺有路可通,便复回到城内,城门随亦关闭了。
咸丰十年四月一日,警报告急,太平军先锋已抵离城四十里的阳立埠(今湟里)了。难民来的很多。何制军托言筹饷,要去苏州,绅士们前去跪留,何制军那里肯听,督标竟开枪伤了数人后在半夜逃走了。
常州府平翰、武进倪宝璜(冯誉驹),阳湖县何均也相继跑了(这样的混蛋官员,要了有P用!)。未逃的只有城守营袁敏府知事岳公而已。凡各衙署,俱已一空,城中居民,乃谋自卫了,大家揭杆而起,愿守常城,遂各分配防守。
我被派在小南门的月城上,登城远眺未见太平军的踪迹。老实说,这一盘散沙似的居民,毫无约束,能责之守城吗?小南门竟然大开着不知关闭,真够滑稽了
但是平时吃老百姓,穿老百姓,花老百姓的大官们,到这时竟然逃避,却叫这班出脂膏,求保障的百姓们自己出马,那么荒迫的举措又何足怪呢?这夜三更时分,大雨滂沱,居民们衣服全湿了,其苦万状,卒亦不敢擅离。各人在城上做饭,那一种失常的神态,真是可怜了。
初二一天,城上看见太平军在远远地蠕动了。居民们伸头外望,竟被弹击毙,大家诧为异事。后来细细的考查这来弹的方向,方知从一民房的楼上射来,死伤的可多了。
我说非拆此楼不可,乃悬赏五十两募勇前去,但是火竟不着,后来改用木头和石头把楼屋打穿一孔,用火药去烧,方始毁去。
初三日太平军蜂拥而来,驾云梯攻城了。城上把石灰和石块乱掷下去,彼才稍退,不多时,太平军又来攻城,一直相持到晚间才止。城外的火把很多,锣鼓声和呐喊声时起时止,居民们通宵不敢安眠。天明起视,只见庙中的泥偶,被移到民房上去,戴了斗蓬,披了衣服,后面插些旗帜,黑夜里看去,便当是兵了,谁知竟是一个疑阵。
初四日,太平军愈来愈多,枪弹如雨似地落进城内,我把畚箕戴在头上去避弹。这时城上要开土炮轰击了,我的邻人伍路德是一个装药的炮手。他把炸药尽量的塞入炮甬,我说少装些,须有定量,他却不理会我的话,我乃先避到月城上去了。一会儿燃炸伍路德当然被难,还把城守袁公和图董曹公等炸伤炸死共七十余人。
初五日,太平军围攻愈急了。城上的居民将狱囚数百人解放出来,和崇法寺的一班会技击的和尚帮同守城。晚间回去我对父亲说:城中无兵无援,怎样能守?城不即破的原因,是对方还不知虚实。现在守城的老百姓,已有五昼夜不获安眠,如何再有能耐?城陷旦夕宜早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