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20】

原创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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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事【20】

陈平

【16】

陶大头想上东乡横山打游击的想法，在班级里不胫而走，大家全当笑话议论了一阵子。嘿嘿嘿，上又矮又脏的横山打什么游击啊，去跟公墓里的鬼魂打架啊，姚小江当面笑着说陶大头。面对这位强壮的肌肉男，陶大头自己也嘿嘿嘿地傻笑起来。就是物，要打游击起码要到茅山上去啊，当年新四军……再说你单枪匹马地去打游击，不过二天你这大头不被饿死，就被当地民兵当作流窜犯给抓起来。眯细眼男生夏康明也笑着说。那到不一定，我有这枝捷克生产的CZ斯拉维630气枪是爷爷特地在香港给我买的，打麻雀很准。

茅山上的麻雀白头翁，还有猫头鹰肯定比横山上多，弄不好还能打到只把大雁之类的大鸟，那就够我吃几天了。

大头仍用念念不舍的口气对大家说。一个人上山肯定不行，起码要有几个人，当年陈毅的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有几千人……姚小江立刻说。夏康明，你这家伙蛮聪明，你看咱班谁最适合与他一起上茅山打游击。噢，譬如我，金平东，赵自强，朱焕民，还有金荣江……对，程宏图，程宏图，他不能少。夏康明说完，用手指了指刚进教室的程宏图笑着说。

今天程宏图一个老早就去正素巷菜场排队买豆腐了，不知是何原因，今天的排队时间特别长，轮到程宏图买时才知道，今早豆腐摊上不是那位老营业员在卖，而是換了位年青的姑娘，她一个人又要收豆制品票又要算钱还要划豆腐，生手生脚动作很慢。当程宏图买好豆腐回家匆匆吃了点早饭赶到学校时，还好，上课铃还没响，今天上午的第一堂课就是程宏图很喜欢听的历史课。一进教室，就见夏康明和几个男生围在程宏图的座位前议论着什么，听夏康明说到自己程宏图就问他什么事，可他却突然对程宏图来了立正，然后嘴里哀求道，汤司令，兄弟我跟了你几十年，请你看在党国的面上饶了我吧，汤司令啊，汤司令。脑中马上反应过来的程宏图，立刻怒目对他大吼道，张军长，你的部队呢，你的坦克呢，你的全套美式装备……呢，你你你，你这个党国的败类！说完他面孔一板，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历史课本大声念道，总裁手谕；临阵逃脱者，杀，丢失阵地者，杀，带了老婆上指挥部者，杀……说完又大吼一声，来人那，把这个党国败类拉出去毙了！

话音未落，金平东，赵自强这个两高个男生就立刻跑上来伸手抓住夏康明两胳膞往教室门外拖。装模作样的夏康明一边拼命挣脱金平东，赵自强，一边扑上来抱住程宏图的大腿，口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汤司令，我上有80岁的老母亲，下有8岁的孩子，汤司令，你不能这样啊，你千万不能这样啊！程宏图却面孔青铁地用手一挥，把他拉出去毙了，金平东赵自强他俩一听，马上很配合地将夏康明像拖只死猪样往外拉。正在挣扎的夏康明一转身，刚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原来是钱伟生老师走进了教室，他立刻舌头一伸两排大牙一吱，眯眼笑着拉了程宏图他们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去了。呵呵呵，哈哈哈，嘎嘎嘎，眼见他们如此维妙维俏的模仿，全班同学都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钱伟生老师也笑着说，我在窗户外已看了你们许久，看看，这电影里《战上海》的汤司令，张军长，给你们全演活了啊，难怪我班汇演只能拿最后一名，上次程宏图演伪连长现在却成了汤司令，哎呀，你的官升得真快啊，程宏图听了不禁大笑起来。尤其是你用墨汁把脸涂成的连腮胡，还有抽烟被呛得面孔紫胀，打火机不会熄火，把眉毛燎的吱吱直冒烟这些逼真的动作，还真成了演出亮点。原来本校的表演人才全集中在你们班里啊，哈哈哈。钱老师的提醒让程宏图想起沈文老师讲三个亮点中有你一点的事，现在想起来还真有艺术突破的感觉，当时程宏图就反复琢磨如何演活反面角色，作为艺术范畴，反面角色也应该有个性特色，当程宏图对沈文老师讨论他的这个想法时，沈老师很同意他的这个观点，并说，你拿定主意，自己发挥塑造，定会有很好的演出效果。

所以那天在上台演出前，程宏图就叫钱勤勤把自己专门带来的一小瓶墨汁倒点在一个瓶盖里，请她用纤手握支毛笔塗在程宏图的腮帮子上，钱勤勤很配合，她马上就认真地帮程宏图干了起来。要知道，当时的他俩可是面对面啊，虽然程宏图的眼睛是闭着的，可是她那溢满青春的少女气息让程宏图闻了如醉如痴，实在忍不住就偷开眼睫一瞄，顿时神情荡悠；两条乌黑的长辫子，秀丽的白哲前额，一对清沏明亮美丽的大眼，波涌般的双眼皮，两条柳叶般的细眉，俊俏的瓜子脸上，有只挺直巧夺天工的笔梁，樱挑般的小嘴巴，雪白整齐的牙齿，高贵典雅的细长鹅脖，姑娘所有的完美让自己近距离一览无余，陶大头，丁二头，还有班里所有的男生们啊，你们会有这种艳福吗，程宏图得意而甜蜜地遐想，感到这世上的一切美好憧憬，都赶不上这种瞬时妙景。

而女生钱勤勤却目不斜视地把他的面孔涂成了连腮胡子，然后对他悄悄地说，程宏图，去对着镜子看看是否满意，如果……已缓过神的程宏图立刻笑着对她说，满意满意，由你帮了化粧，我必定满意，姑娘很大方地对他嫣然一笑说，，哎，这一化粧，你更像伪连长了。说完，自已也去化粧了，就此留下的莺语余音，犹如一把碎银抛在坚实的石板上那么清脆悦耳，久久迴荡在程宏图的心里。

再有演到追哥与伪警察局长正在舞台上唇枪舌战，根据剧情要求，伪连长虽然站在旁边没事，但须叉腰猛抽香烟。所以程宏图从口袋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然后用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着抿嘴猛吸一口。没想到，从未吸过香烟的程宏图这口烟一吸嘴里立刻又苦又辣，喉咙也一下子被呛住，眼前竟出现模糊，脑子也感到有点晕晕乎乎。实在忍不住的程宏图，只能站在台上大咳不料越咳越利害，即使泪眼惺松，捶胸揉脖子也没缓过气，台下的观众全被他的滑稽模样逗乐了。而程宏图感到大惑不解，为何这种差点要命的小小白纸棍，偏让那么多的瘾君子誉谓“香烟”？

 程宏图的窘态，影响了正在巧令侔色对擂的追哥与伪警察局长的表演，他俩满腹狐疑先看看程宏图，再看看台下正在哈哈大笑的观众，不知发生了啥情况。而程宏图的大拇指依然捏紧打火机而忘关火门，那股直窜的火苗已把程宏图眉毛发撩得吱吱直响，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程宏图真得惊呆了。

这只打火机是从体育老师吴志衡那借来的，此刻他本人就坐在台下看演出，见程宏图惊慌失措，他连忙跑到舞台边上对程宏图一边急喊，关上，快关上，你一松手就能关上打火机，一边用手作出示范，这一大喊把大家逗得更乐了。

在一片哄笑中，程宏图赶紧松手关掉打火机，然后一个箭步跳下讲台将它还给吴老师，没想到，无意中的一阵小乱，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舞台效应，就此成为一个亮点。

好了，插科到此结束，咱们正式上课，今天我对大家讲《明史》中，张居正为何要将吴中行，就是我们学校大礼堂的前身，奉祀明万历年间著名的政治人物吴中行、吴宗达祠堂的吴中行关进獄中，并差点扙击致死，钱老师的言归正传让程宏图中断了甜蜜回忆，可眼情却情不自禁地朝个方向看去。程宏图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柳下惠，所以也就不会坐怀不乱，虽说年纪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男子汉，身体也不很强壮，个头只比去年的1米40增长了15公分，但毕竟是个初中生了，对异性应该有朦胧的感觉，尤其是见到年轻漂亮的异性，身体某个部位就会出现异常感觉，有时行走须特别注意某个地方，尤其是在夏天。具体体现在当程宏图看到书中有两性方面的描述，如长篇小说《青春之歌》中，林道静与初恋男友余永泽的缠绵，长篇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中，地下工作者银环与叛徒男友高自萍的情爱描述。还有长篇小说《苦菜花》中，日本潜伏特务宫少尼对同样是潜伏汉奸王柬芝老婆的乘虚而入，虽然书中文字描述地很含蓄，但年轻旺盛的洞察力，对异性天生具有的联想，就如鲁迅先生在他的《而已集·小杂感》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的这种男人具备的特质，程宏图也毫无保留地继承下来了，包括看到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创作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中，冬尼娅与保尔.柯察金之间的爱情故事，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中，主人公葛利高里·麦列霍夫与情妇娜塔莉亚的勾搭过程时，程宏图生理上就会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欲动兴奋。

尽管每天都沉浸在“向雷锋同志学习！”“向王杰学习！――向钢铁战士麦贤得学习！――向焦裕禄同志学习――向越南人民的好儿子阮文追学习――向刘英俊学习！”还有向……学习学习再学习，向没完没了活着的，或死去的英雄人物学习，并且乐不知疲的革命环境中，但程宏图还是能挤出大脑中的一些空隙，憧憬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两性刺激。

但自从与钱勤勤近距离接触后，程宏图悠然感到异性竟然如此高雅纯真，无半点矫揉造作，就如一泓清泉注入心田，从而孕育出一棵虽然莫名但很圣洁坚实的梦幻之树。所以作为情感上首次超越自我的破冰之旅，或者说，对于人生的初次感触让程宏图感到永难忘怀。所以在上课时，他的自我陶醉甚至超越了陶大头，他想，这家伙顶多也只会在梦中憧憬这些情景，真见到了她他的神情除了抖抖缩缩，便是一个劲傻笑，啥话也说不出来了。程宏图感到还超越了肌肉男姚小江。据程宏图所知，后来他又去敲过一次钱勤勤家的门。

那天晚上在家做完作业的他俩，又议论起班里的事，为何金平东老给班主任谈友其老师批评，陶大头上课为何又不看黑板，两眼又定漾漾地看着第三排中间的地方，第三排，第三排，想了很久的姚小江，用手在大腿一拍地对程宏图说，走，程宏图，咱们再到毛家弄去。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多钟，毛家弄里黑黢黢，你又想千什么呢，程宏图嘴上笑着这么说，但两腿还是随他一起走出了门。从他家到毛家弄，中间要穿过娑罗巷经过仲义家门口穿越局前街，然后在一家鱼钩店的旁边朝南一拐进了条小巷子往前不久，就到了钱勤勤家。

终于找到门牌的姚小江，用手拍了半天门，才有一位老奶奶出来开了门，姚小江很客气地问她，请问，这是钱勤勤的家吗？对方说是的，你们找谁？我们是她的同学，想来问她英语作业上的几个问题，姚小江脱口就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婆婆讲。钱勤勤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老师赵真党是印尼归国华侨，于是钱勤勤就出来与他讲了话，但内容全是学习上的事，而壮汉姚小江此时的神情，依然是语无伦次没半点英雄气慨。这情况让程宏图看了感到很放心也蛮欣慰。至于丁二头、梁玉民、顾国良，还有朱铁卵、许裁缝他们……一句话，凡是班里的男生全没自己幸运。一抬头看黑板上方毛主席像两侧的“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大红字标语，他的思绪才回到十七岁初中生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