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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陈 平|形散神不散
2022年第 85 期(总第199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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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平,江苏常州人,男,汉族。出生1950年1月。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国家文创三级【2008年】,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常州散文学会副秘书长,《劲草》文学创作室总编。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遁甲地书》《网络世界》《运河两岸》;长篇纪实文学《地平线上的背影》,《勇者无惧》,时评文集《乙未倬召精粹》,散文集《逸事风闻》,《劲草丛语》。《陈平文学作品集》,中、短篇小说《十年知青路》《办厂记》《我的梁家河》《主任札记》等等。作品散见《雨花》《苏州杂志》《翠苑》《灵州文苑》《新民晚报》《扬子晚报》《上海老年报》《文学报》等报刊杂志,在各类网络发表作品500万字以上。散文集《劲草丛语》由国家全额出资出版并二次再版。曾获《新民晚报》征文一等奖,《笫十八届上海新闻奖》二等奖,《上海老年报》征文三等奖,江苏省作家协会征文优秀奖,地方征文一、二等奖,优秀奖等,作品收录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常州市志》年鉴等。
形散神不散
【江苏】陈 平
久没静下心来仔细认真地写点东西了,严格地讲,应该是没有认真地写点散文了,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原创小说太多,现在集中修改一下子来不及吧,回想起来,总感到有些拙笔何足为重的愧意;作为一名当代作家,若无新作品问世,心里就会有一种忐忑不安”欠账”感,“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黄仲则诗句), 而一位作家若无新作品不断问世,又何体现”皆千古”的文人气质? 记得古人曾说,散文是一种形散神不散,可即兴创作的文学体裁, ”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赶快写点吧。可冥思苦想许久,文思并未如涌,收回思绪觅汲形散的蛛丝马迹,不过搜肠刮肚,仍感竭若井枯。弄三两椒盐花生,酎一杯衡水老白干,一边饮,一边寻找感觉,可人微醺了思绪未归,抬头看看窗外正是夕照,干脆拂袖出门下楼,认准青果巷的方向踽行而去。
周一的傍晚,焕然一新的青果巷里游人还很少,我踱着方步旧地重游,感觉又回到了当年每天都要经过的这条老巷。那时的此刻,除了天井巷对面的老虎灶门口有人来打开水,灌热水瓶略显拥挤外,其他就是一片谧静,连那口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古井圈旁,也少见涤者们的身影,耳旁偶尔听见邻人的招呼声,你回来了,哎,你也回来了,其他就少见行人来往。可是几家沿街小店的门还开着,店堂那盏微弱电灯光让人感到极其温馨,这些店系居民生存大计;棉花胎,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可说什么都有,虽然有些物资要凭票供应。此时的巷内,必然飘出一阵阵甜腻腻的山芋味,巷内居民家的晚餐多数是一锅山芋粥,或一锅闷山芋;那时普通居民的粮食定量每月每人二十四斤,倘若全买山芋,数量也就相当可观;粮店一斤粮票可以买六斤山芋,几口人的家庭,大米山芋一调济,基本能填饱家人的肚子。
巷内有几条纵横南北的小弄堂,黄昏时刻走进去,里面更显恬静幽深,小道两旁高大的白墙内隔开一幢幢古宅深院, 往纵深行走不多远,就能看见一扇扇并不显眼的小木门,给人感觉与“侯门深似海”大相径庭。可就在这几扇黑漆小门的后面,不定就是哪位闻名世界的”大家”故居。譬如就在百年前,从这条白天也是黑洞洞,宽度也只有两尺多的小弄堂里,走出了”美国语言学学会”主席的中国人赵元任。作为现代著名诗人赵翼(瓯北)的后人,他后来成为中国现代语言学先驱,被誉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中国现代音乐学之先驱”,“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之一,也就是顺理成章。
1973年,赵元任夫妻带着外孙女和外孙女婿,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国探亲访友了。这是他们出国35年后的首次回来,所以心情非常兴奋。到了北京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叫了汽车去看望赵元任夫人的哥哥和嫂嫂。四位80多岁高龄的老人,在分别35年之后又见面了,心中高兴劲真乃无法形容。老人们又是照相,又是回忆往事问长问短没个完。在京期间,赵元任写了个想见的人员名单70余人,都是他几十年前的朋友和学生,不过多数只有姓名,没有地址和工作单位,在接待单位的努力下,这些人他差不多都见到了。
赵元任先生在京期间,不仅会晤了不少老友、旧日同事以及学生等,还参观了许多地方,让他非常愉快,对此他很感动地说,这简直就是一项科学研究。此时的中国大陆还处于WG期间,可在5月13日晚上到5月14日凌晨,周恩来总理和郭沫若、刘西尧一起,亲自接见了赵元任夫妻和他的家人,周总理与他们的谈话始终亲切和善。
周总理回忆说,赵先生在清华教书的时候,他曾想去清华听过赵元任的课,跟他学语音学,但由于赵元任当时在给罗素当翻译,这个愿望未曾实现,所以也未曾见到赵先生。赵元任听了很风趣地答道:幸亏你没有跟我去学语言,不然中国可就少了一位好总理。彼此交谈了三个小时,平时话不多的赵元任,那天晚上却抢着说话,周总理和他谈到了文字改革的问题,谈到赵元任正在研究的《通字方案》等等。赵元任非常钦佩周总理渊博的知识和对情况的熟悉。周总理还请大家吃了一顿别有风味的夜点;粽子,春卷小烧饼,绿豆糕和馄饨等等,会见的气氛极为自然随便。
后来每次朋友问起赵元任这此会见,赵元任总是用“亲切”两个字来概括那次难忘的会见。 记得赵元任与他家人回常州探亲的那天,我刚好从插队的农村回常为社队企业采购物资,看见街上有警车鸣笛开道,后面还有一辆红旗牌轿车呼啸而过,顿时感到很新鲜,因为这情况在常州是很少出现的。据我所知,像常州这种小城市,警车鸣笛开道,红旗轿车呼啸而过,只有重要外宾和国家领导人来才会出现的。听人们议论说,有一位从常州青果巷走出去的美籍华人回来了,连周总理都亲自接见了他,还请他们吃地道的中国点心等等我一下子惊讶了;哟,这个人可真了不起啊,连周总理……但是脑子一转,一个怪念突然冒了出来;如果放在如今年代,像他这样的知识青年,是不是也要下放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呢。
弄清此人姓赵,是一位国际著名的语言学家,国际影响很大。还知道,赵元任一行离开北京一到南京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常州。当时的市领导亲自进站迎接。当天,就来到了令他魂牵梦绕的青果巷老宅。据有关人士透露,那天的青果巷里热闹非凡,到处挤满了人,大家都想亲眼看看这个“教我如何不想他”的,一个从青果巷走出去,令整个常州乃至中国都感到骄傲的国际知名的语言学家、音乐家、翻译家。
对于青果巷48号旧宅,赵元任在《早年自传》中深情描述:“我们常州的房子。在城里中间儿的青果巷,是从我曾祖下来三房人一块儿住的所大房子。不算顶外头一排门房儿,有五进房子,五个院子。顶外头是轿厅,是存轿子的——那时候儿连洋车都没有,除了拿脚走只有坐轿子——里头是客厅,两边儿有书房,是先生教书的地方。再里头一进是前进,是大房住的。然后是中进,本来是给二房住的,我祖父就是行二,可是因为我们一家在北边多年,所以给三房住着了。我们回来了就住后进。这几进大厅跟住的三进房子的旁边儿有一条又长又窄又黑的过道儿……我们住的后进没楼,就是一排平房……我为什么会给这房子说的这么详细呐?因为我在这个家住了这么久,过了多少年,还常常儿做梦梦见在那长黑过道儿里跑,或是睡在后进第二间屋子里的床上听外头下雨的声音……
一个人小时候儿经过的事情,住过的地方印在心里头比什么都深。” 回到48号老宅的赵元任看得很细很投入,他不时对堂弟赵元昌说,“这口井我还记得”“这是我小时候念书的房间”“我小时候住在这儿”。后来在与堂弟及其他子侄们座谈时,赵元任先生非常激动,他说,我现在坐在家里,真正感到我是个常州人了。 他还连说了三个想不到:第一个想不到,你们(赵元昌一家,赵与康是赵元昌的儿子)还一直住在里面;第二个想不到,老家还是他记忆中的老家,虽然有一些改变;第三个想不到。你(赵元昌)在常州这么多年,还不会说常州话(小时候一直在北方),并开玩笑说,你呀,真是笨…… 时年16岁的堂侄赵与康,搀着81岁高龄的赵元任先生在青果巷慢悠悠地走了一圈。在告别青果巷时,赵元任先生不断地对堂弟赵元昌说,明年还要回来,年年要回来。这期间,赵元任先生还在常州与一所中学的师生用常州话进行了座谈。离开常州时,赵元任夫妻带上两盒常州烧饼,这是准备回到美国后给朋友们品尝的家乡风味。对于此次回国,赵元任先生在《还乡》中回忆:“回中国看亲友的一个月,又激起我们内心的家乡感情,以至离开中国的时,又像是离开家了。所以,当我们在告别时说‘很快我们再见’心中是认真地在考虑着再见。”由于种种原因,他这年年回老家看看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只是在赵夫人已去世的1981年5月,87岁的赵元任先生应中国科学院之邀再次回国,期间在他三个女儿陪伴下再回了常州。当年6月5曰,他在北京受到时任全国政协主席邓小平的亲切接见。
1982年元月26曰,赵元任先生在美国逝世,终年89岁。讲到赵翼的后人,我又想起一件事,前年五月初,已有六十年不见的小学同班同学,被热心者找到并聚了几次。场面还真有点不是前世结下的冤孽,今世就不会聚在一起之谶,真乃百年炼得同窗觑,甲子轮迴必相逢。为何这么讲呢?回想这班男女同学,那时还真有点”皆千古”的味道,明明被班主任老师安排男女生同桌,但彼此却从不讲话,平常见了面,神情全如七世的冤家,八世的对头,即使是同桌,桌椅也是以三八线为界互不侵犯,不过女生在这方面总是要吃点亏, 因为班里倚强欺弱的男生不少,这班风的始作俑是谁,那时人小,谁也说不清,现在去问,大家也全是面面相觑。是你吧,小友,不,应该是姚喜子,因为那时他是班长……结果仍是一笔糊涂账。
我是在上二年级时转来的,三年级下半学期又转走,没想到,所去班男女生虽然很和谐,但那些老同学至今未能联系上。也许是湮灭童心压抑太久,也许对几十年坎坷经历的回眸,终于意识到还是童年交往的纯真,才是人生中最可贵的财富。所以情感上的奔放,此刻更显浓烈,大家心里明白,这是对少年时期情谊未适的补偿,尽管这种补偿整整迟了大半亇世纪,可彼此还能健康见面,就算是人生一大幸事。所以无论行骇如何,这畅快的渲泄,还就能让史家们大书,信息化时代,微信交往的这群那群,也就很快应运而生,很快重新组合。虽然与该班男女同学交往不到三个学期,但印象极深;家居县学街,大井头,马山埠,前后北岸等地段的佼佼少年们,基本集中在我班,,相比之下,对住前后北岸周围的同学我较熟悉,那时常光顾他们家。每天下午放学后就与他们一起,从小营前招待所拐进一条黑咕隆咚小弄堂,并且很快聚集到一扇小侧门口。到我家了!小赵一边说,一边举起拳头对着木门乒乒一阵猛敲.不会儿,随了来啦来啦的叫唤,门开了,大家争先恐后往里涌。一进门就感到眼前一亮,偌大庭院在阳光的衬托下,如一帧美妙的图画;长廊宽绰,上有网砖与木檐支撑,长廊路隔不远木栏外,墩着只精致陶质扁水缸,如澈缸面上浮着几片嫩绿荷叶,还有纤细荷茎和含苞小花蕾。廊外不远处有个丘坡,坡边小路旁长满美人蕉.拐进宽敞高大瓦房,中间是客堂屋左右为厢房。客堂屋门槛很高,房门也很大,有三对六扇木门,每扇门上都挂副黄铜扣,细长身材的小赵说,这门夏天可随时拆御。客堂间与两厢房是用古铜色厚杉木板隔开的。两厢房朝南面,均有几扇支撑自如的大木窗,所以采光充足;客堂间地面铺的是平整光洁,锃亮如镜方泥金砖。穿过客堂往后,旁边有座楼梯可上。
房子是由多根粗壮结实圆木柱子支撑,所以异常坚固。屋里挂摆屏风、中堂香案桌椅板凳等家具,款式古典凝重,全是紫檀木的。听小赵似懂非懂地说我凝神憋劲,想去搬包浆华雍的太师椅、方凳子圆桌等,可是哪能搬得动哟,只是发现它们中间都有一块图案不同的大理石镶嵌,用手去摸冰凉润滑,屋里到处挂着名人字画令人目不暇接;哎呀,我们家里都是这样的嘛,见我满脸惊讶,几位哥们全满不在乎地笑着对我说。那时学校作业不多,所以很快全做好了,一身轻松的我们就玩起“官兵捉强盗”游戏。玩够了,天也快黑了,赵婆婆就对我说,你从侧门后这条弄堂往北走,穿过尽头出门你回家路就近了。有几次,玩的畅快也太晚了,当我穿过这条长黑弄堂,听到耳边一阵一阵呼刺刺窜风声时,脑际便萦绕起哥们讲的那“梳头大仙”故事情节,心里开始吓丝丝,据说这梳头大仙常会出现在黑弄堂里。
但每次都让我感到失望:因为从未遇到过这位既神通广大,又吓人巴拉的大仙。后来因写作需要才弄清,仅在明末到清朝前期,前后北岸周围就出了杨廷鉴、吕宫、赵熊诏、庄培因四位状元和七位公卿(其中有吕宫和刘于义二位大学士),进士难以计数。清代全国诗坛闻名的毗陵七子中,此地就有洪亮吉、黄仲则、赵怀玉、吕星垣、徐书受五位;大画家恽南田也曾赁居于此。赵翼的“湛贻堂”和迷宫般的赵家园,状元赵熊诏读书楼“魁星阁”,“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是从这里传出的,“廿二史札记”在这里写成。
这次老同学聚会,我弄清一位小学同学,如今两鬓斑白的老赵就是清代著名文学家、史学家、诗人赵翼的直系后代。问起他家老宅情况,老赵摇摇头啥也没说。
是的,前后北岸与眼前的青果巷相比似乎到了荒野之地。看暮色中的青果巷, 此时灯光闪烁幻像丛生,游人多了起来,我从遐想中回归眼前, 无意中抬头远眺那块由谢稚柳书写的“进士"牌坊上面我看呆了,哎,人形影绰,像有许多穿了古代服饰的年轻男女在折光里左右摇摆,形象栩栩如生,梦幻般景像让我惊讶无比。啊,这也是高新科技的产物,可为何能在方寸之地载歌载舞?为看究竟,我快步经过酒气正浓的“黛园““青果巷十号”尽量靠近牌坊抬头一看,哇,真相终于大白,原来一棵有百年树龄的黄杨昂立路旁,枝杆堀高,绿叶茂盛,从远处看,婆娑的树叶被树根旁边那盏地埋灿灯一折射,一丛丛树叶的影子刚好斜照在牌坊上沿的横石面上,风在动,叶在晃,居然形成一幅不断摇动的画面,如同一群少男靓女正在翩翩起舞让我豁然幡悟,呀,这幅形散神不散的影像,不就是我正在寻找的创作灵感吗。
(在线责编:宋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