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王旭高医案赏析

清代王旭高医案赏析

               甘  草

王旭高(1798~1862年)，名泰林，以字行，晚号退思居士，江苏无锡人。12岁从舅父高锦庭学医，10年后自己开业行医。嘉庆、道光年间，先以疡科问世，后又开治内科，对温病尤多关注，临证审证用药甚为精当。声誉日增，求治者众多。平日行医遇疑难病证求治，必深思熟虑，慎重处方。其后有效与否，注意随访，必要时令其再诊，以完成全功。所存医案，其中连续复诊者颇多，可以前后推究，看出药效与病情的转变。论证明晰,案语爽朗,无不稳妥透彻。王旭高一生医著颇丰，可惜晚年避乱乡间时，著述大多散失。后人将其残存的著作收集整理、刊行于世，主要有《王旭高医书六种》、《环溪草堂医案》三卷等。

王旭高门人方耕霞(字仁渊)搜集编辑的王旭高医案,1897年刊行，共四卷。方耕霞在《序》中评价道：“其心思之敏，见识之超，清华而不高深，灵变而有矩矱。”《王旭高临证医案》于2011年由中国医药出版社出版。

一、心思灵巧  独具匠心

王旭高弟子方仁渊谓：“汤丸膏散，古人各有意义，非徒具虚文。”中药的剂型甚多，诸般剂型，各有特点，酌情使用，疗效更佳。王旭高医案中对剂型的采用，学识兼到，灵活自如。除了汤丸膏散外，还有洗剂、热熨、外敷、药酒等。王旭高道：“久病宜缓调，又宜常服膏滋方。”总之，在王氏医案中，剂型多种多样，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连煎药用水，就有陈粳米煎水、陈大麦柴煎汤、泉水、甘蔗汁等多种。真是达到法无一定，法法兼到。

案1、张某，稚龄形瘦色黄，痰多食少，昼日微咳，夜寐则喉中嗘吼有声。病已半载，性畏服药。此脾虚湿热蒸痰阻肺也。商用药枣法：人参，炙甘草，冬术，茯苓，制川朴，苍术，宋半夏，陈皮，川贝，榧子。

上药各研末，和一处。用好大枣一百枚，去核，将药末纳入枣中，以线扎好。每一枚大约纳药二分为准。再用甜葶苈一两，河水两大碗，用枣煮，候枣软熟，不可太烂，取出，晒干。候饥时，将枣细嚼一枚。一日可用五、六枚。余枣汤去葶苈，将汤浓至一茶杯，分三次先温服。

服之遂愈。

【按】此平胃散、六君子汤加川贝、榧子也，制法极好。治脾虚湿热蒸痰阻肺，喉中痰多者，从葛可久白凤膏化出，颇有巧意，针对性畏服药的小儿使用药枣，可启发后学诊病处方灵话变通之机。

案2、马某，幼稚伏湿挟积，阻滞肠胃，蒸痰化热，肺气窒痹。首诊药用葶苈子、莱菔子、六一散、枇杷叶。复诊时药用：白萝卜汁一杯，鲜薄荷汁半杯，二味略煎，去渣，加入冰糖三钱、烊化，再以姜汁一滴冲服。

【按】巧用白萝卜汁消积化痰，鲜薄荷汁宣肺散热，甚为恰合。

案3、邢某，休息痢。除了服用汤药外。另用：资生丸、补中益气丸、驻车丸等分，相和一处，每朝服三钱，开水送服。

【按】李杲说：“丸者缓也，舒缓而治之也。”丸剂吸收较慢，药效持久，节省药材，便于携带与服用。

二、酌古参今  归于平正

    寒热并存，阴阳俱损，虚象实象杂沓而至，立方最宜斟酌，如无实在把握，还从轻面着笔，归于平正，否恐一误不可收拾。若杂药乱投，诸病不除。

案1、薛某。便泄半载，脾肾两亏；脉沉细涩，阴阳并弱。阳痿不举，精伤特甚；面白无华，气虚已极。足附浮肿，阳虚湿注于下；纳食噯气，胃虚气逆于中。调治之方，自宜脾肾双补，阴阳并顾。然刚热补阳，恐劫其阴；滋腻补阴，恐妨其胃。刻下节届清明，木旺土衰之候。脾者，土也。肾属坎水，一阳藏于阴之中。当于补土中兼顾肾脏阴阳为是。

怀山药，炮姜，炙甘草，党参，五味子，菟丝子，砂仁，冬术，鹿角霜。

【按】此案是“便泄半载，脾肾两亏”之症，刚热补阳，恐劫其阴；滋腻补阴，恐妨其胃。故调治之方，自宜脾肾双补，阴阳并顾。体现了统筹兼顾的学术思想。

案2、薛某，阴亏营损，风木之脏失涵；木胜风淫，仓廪之官受制。是以头痛肢麻，腹满嗳气、心跳少寐，掌热腰酸等症见也。所虑水土俱弱，肝木独强。强者难于骤服，弱者宜急扶持。今再益营阴以抚绥之，实仓廪以堵御之，佐金气以制治之，亦剿抚兼行之法也。

大生地，归身，白芍，谷芽，怀山药，潞党参，神曲，茯神，陈皮，刺蒺藜，红枣，川连（吴萸炒）。

【按】强者难于骤服，弱者宜急扶持。形象贴切地提出了“剿抚兼行”之法：益营阴以抚绥之，实仓廪以堵御之，佐金气以制治之，亦取“归于平正”之意。

三、标本缓急  前后绾照

病有标本，治分缓急，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王旭高善于区分标病与本病，治法上掌握先后与缓急的分寸，非学识兼到者不能。

案1、徐，喘哮气急，原由寒入肺俞，痰凝胃络而起。久发不已，肺虚必及于肾，胃虚必累于脾。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恋不化，气机阻滞，一触风寒，喘即举发。治之之法，在上治肺胃，在下治脾肾，发时治上，平时治下，此一定章程。若除根，必须频年累月，服药不断，倘一暴十寒，终无济于事也。此非虚语，慎勿草草。

首诊发时服方：款冬花，桑皮，紫菀，苏子，沉香，茯苓，杏仁，橘红，半夏，淡芩。

复诊平时服方：大熟地，丹皮，茯苓，牛膝，泽泻，山萸肉，怀山药，五味子，磁石。

上药为末，用炼白蜜捣和，捻作小丸，丸须光亮。俟半干，再有制半夏三两、陈皮二两、炙甘草一两、研极细末，泛为衣。每朝服二钱。发时亦可服。

【按】肺为贮痰之器，肾为纳气之根。肾虚不纳、则气逆而生喘；肺虚失降，则痰贮而作喘。治之之法，在上治肺胃，在下治脾肾，发时治上，平时治下，此一定章程。标本缓急，前后绾照，形成一体。王旭高在病人复诊时将平时服方，制成丸药，更为周全。这种治疗方法，至今仍为临床医生沿用。

四、写诗引诗  意趣隽永 

王旭高常以诗歌形式书书写医案，信手拈来，吟哦易诵，朗朗上口。兹录其三。

案1、张某。劳碌内伤脾，倦怠而无力。凛凛畏寒频，淅淅盗汗出。咳多痰带红，食少身无热。土衰金不生，卫虚营不摄。延来半载余，劳损难调适。

炙甘草，当归，白芍，冬术，党参，怀山药，黄芪，麦冬，茯神，五味子，红枣。

【按】此案用的是五言诗。“凛凛畏寒频，淅淅盗汗出。”描述症状形象生动。“土衰金不生，卫虚营不摄”，讲的是病因病机。“延来半载余，劳损难调适”，说的是预后。

案2、某。咳嗽成痨最难治，《十药神书》传葛氏。生津顺气化痰浊，补血安神分次第。病经一载元气亏，节届春分恐危殆。安谷则昌古所言，姑拟一方补脾胃。

玉竹，怀山药，生苡仁，白扁豆，川贝，茯苓，甜杏仁，款冬花生谷芽，沙参。

【按】此案用的是七言诗。引经据典，理法方药，一应俱全。《十药神书》，是元代葛可久所著。《十药神书》为我国最早治疗肺结核失血的专书。书载治痨十方,乃作者用效刻验之记录。

案3、痰饮门，周某的第五次复诊中写道：病有常经，方有定法。药已见效，无事更张。袁诗云：“莫嫌海角天涯远，但肯扬鞭有到时”。

【按】本案选自清代诗人·袁枚《新正十一日还山》的诗句，王旭高满腹诗书，信手拈来，自然贴切。

王旭高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在《退思集》中题诗道：

术可传人原切近，文能寿世要归诚。

学无少长争先达，笃志躬行事竟成。

品读王旭高医案，术可传人，文能寿世。其学术思想远法张机（仲景）、近宗叶桂（天士）。思路上“立法务取轻灵，定方必求无过”。在行文上“文不按古，匠心独妙”“文无定规，巧用规外”，在遣方用药上“酌古参今，归于平正”，这些都值得深入挖掘和弘扬，正所谓：学无少长争先达，笃志躬行事竟成。

                                              2022年4月23日星期六   世界读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