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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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小说

人间事【18】

陈平

说起来，陶大头老早就是程宏图的好友了，倒也不是他常叫程宏图到他家去看那台很大的电子管电视机，更不是他与程宏图一样喜欢打篮球，而是程宏图与另位男生左小四一起，曾经与他结拜过兄弟，而且自己还差点当大哥“刘备”。

程宏图班的篮球力量在全校一直很强，别看程宏图个子不高人也瘦小，但是打起篮球来谁也没有他灵活，最拿手的动作叫穿针，具体就是他能从高个子的胯下穿过去抢球，其速度之快，得球之准，连许多女生看了也纷纷议论说，哎呀，看二【1】班的小男生程宏图色，比孙悟空还灵活，一个不小心，他就能从对方高个子队员的裤档里穿过去，哎呀，简直是太刺激人了。哈哈哈，这些大女生一旦放肆起来，连陶大头，王国彭他们这些老油子，也会自感望尘莫及。

譬如与二班比赛篮球时这种情况就常会发生，尽管他们班的贺大个比程宏图高一个半头还不止，想正面阻拦他，连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陶大头也感到力不从心，即使是仲义姚小江联合起来阻击他，有时也很难得逞。幸亏班里有一位号称“篮球左旋风”的虞国良，他主要负责拦击对方的篮板。他的杀手锏就是靠左撇子旋擦板，可谓百发百中能进篮圈。具体地说，只要程宏图或班里的其它队友把球传给他，他接过球也不用跳起来投篮，而是站准篮圈下的位置，然后用左手将篮球朝上一旋，落点刚好在篮圈的上方，由于旋力的作用，篮球在球板的磨擦力反向作用下，忽落脱，刚好落进蓝圈里，佗格娘来来，简直是有神助物，贺大个子回头一看，只能气喘喘吁吁地用口宜兴土话叹息。

其实，凭他们二班五位队员的平均高度，都比程宏图班队员高十公分的实力，若与他们打常规战，程宏图班肯定不行。幸亏很快调整了战略战术，采取陶大头正面阻击，姚小江仲义左右翼防卫程宏图穿针突袭，最后由虞国良篮板奇袭才改变了不刊局面，从此让二班输多嬴少，这是班队教练左小四经过多次战败总结出来的经验，接下来嬴球基本无悬念。你们班的铁三角阵法如同桃园结义的刘关张，协同作战的能力没话讲，经常担任裁判的体育老师吴志衡，总是笑眯眯地对他们总结。

这里讲的铁三角，就是程宏图穿越大个子胯下进行突袭，将球传给陶大头勇往直前，左小四接到陶大头的篮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给左撇子虞国良，让他去靠擦篮板进圈，而且他的动作有时也很怪诞，明明看上去是左旋动作，当贺大个子伸手想去盖他帽时，那点球却如变了魔术般。突然成了右旋擦进了球网，弄得贺大个子总是大声连呼，虞国良，你格表将会变魔术啊，总是左摆右擦让我捉摸不定，这话让虞国良听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抹抹脑袋上左边的一撮头发说，嘿嘿，球进就是硬道理。当然成功与姚小江，或丰国光与仲义的及时助攻分不开，久之，“桃园结义”的这慨念，便牢牢扎在陶大头的脑海里。

其实，还有个更能刺激本班男队员斗志的关键因素，那就是凡是进行篮球比赛时，自己班里的女生不管高矮胖瘦，漂亮与难看的，她们全会主动前来观战为本班男生鼓劲助威，哪像贺大个子班里连个女生影子也不见。

有几次班主任钱伟生亲自动员她们去看比赛，结果还是一个女生也没来，弄得钱老师只能摇摇头说，真的是一群前世冤家，比封建社会还封建的无情 “石女”。其实石女这词，源于中医，是指一种没女性特征的女人，钱老师生气时说这话，是指二班的女生也太假码日鬼故意做作的意思。

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种场合，哪怕有个比猪八戒还要难看的女生来助兴，对这些情窦初开的男生能否保持昂扬战斗状态，还真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譬如陶大头，他每次比赛运球只要经过本班女生观战线时，两眼总要朝她们瞄几瞄，尤其是看到钱勤勤几位靓妹子时，他就像一匹正在发情的种马不仅勇往直前，而且还总是很夸张地横冲直撞，此时对方任何队员来阻拦他，嘿嘿，结果不是给他撞得仰面摔倒，就是来个倒栽冲，连贺大个子也只能避开他。而本班女生们一看到他就全会发出，哎呀，哎呀，快看陶仁建色，来事到则。尤其听到钱勤勤几位靓妹的欢呼声，此时在陶大头身上体现出的那种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英雄气势，真谓无人敢阻挡，尽管他的每次投篮都不进，而且不是走步违例就是撞人犯规，所以他还不能被称为主力队员，尽管这样，陶大头依然得意洋洋，嘿嘿，这就叫重在参与，尤其能让漂亮女生为我喝彩就是我的成功，至于进不进球，关我屁事。

有一次在校外打完篮球，陶大头却把程宏图和左小四叫住，然后神秘兮兮地对他俩透露了自己一个想往以久的愿望。虽然左小四和程宏图对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全感到莫名其妙，为何要与我们结拜兄弟？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他。

陶大头叹了口气对他们说，虽然我长得人高马大，生活条件也没有话说，可是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总感到很孤单，很烦恼啊！噢，那究竟是为何呢？程宏图和左小四又异口同声地问他。陶大头又叹了口气说，虽然我是家里的长子长孙，爷爷可说对我是百依百顺，可他长期住在香港，平常很少回来，而我在家里除了有自己的父母管束外，周围还有七个叔叔可以对我指手划脚，连我的走路姿势吃饭模样，他们也要管，简直是烦透了，烦透了，恨不得马上远走高飞，可是……这些话程宏图和左小四听了，立刻用非常理解的口吻对他说，哟，难怪你在学校里那么肆无忌惮，原来是这样的啊。陶大头叹了口气又说，自从看了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后，我非常佩服刘备、关羽、张飞这三位桃园结义的生死兄弟，尤其是他们那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义气与英雄气概，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太需要有这样的赤卵兄弟了啊。这话让程宏图他俩听了也频频点头。经过大半年的考察，我看来看去，发现在我们班的男生中，也只有你俩配当我的结拜兄弟，所以……啊？这话让程宏图听了相当意外，我……我……正在犹豫不决时，左小四却对他很豪爽地说，承蒙陶兄厚爱，我看这事就这么办吧，但要选个好地点结拜。说完，他两眼朝程宏图眨眨，然后对着一脸惊喜的陶大头两拳一个合抱，来了个只有在古装戏里才能看到的江湖式礼节，譬如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越剧电影里，程宏图曾见过这样的礼节，尤其是梁山伯第一次见到祝英台，还不知道她是个女人时。

出于友情与新鲜感，程宏图与左小四一样如法炮制表示同意。于是就发生了他们三人结拜兄弟的故事，结拜的“圣坛”，就设在离陶大头家不远的红梅公园里。可也不知是何因，他们的这桩义举居然很快就让沈文老师知道了，都啥年代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居然还在搞封资修，拉帮称兄道弟这套，难道当年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他们，就是靠结拜兄弟才取得中国革命的成功吗，简直是乱窜。三人一听表面上目定口呆，其实各自心里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当了叛徒甫志高。

听说为了谁做老大刘备，左小四与陶仁建你俩还差一点打起来，是不是啊。程宏图一听连忙对他解释说，没有没有，他俩是为谁当老二关羽爭了几句，因为我比他俩都大三个月，所以是铁定的老大刘备。那么他俩为何要争关羽呢，沈老师立刻问。程宏图连忙说，陶仁建比左小四只小两亇小时，但是他的理由是，自己爷爷是长须飘逸的美髶公，自已又比左小四高半个头，根据《三国演义》中对关公的描述；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你们看，我像不像。所以老二关羽非我莫属。左小四立刻驳斥他说，大两个钟头就是大，况且我也面如重枣，为人讲信义，不信你问程宏图。

还是我出面劝他俩说，当年东汉刘关长挑园三结义的前题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左小四啊，你的模样也是黑黢黢，过去家里也干杀猪行当，与张飞就是屠夫如同一辙，我看还是让陶仁建当老二吧。左小四这才屈居了老三张飞。这些情况沈文老师听了，先是没好气地把三人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说，倘若再发现你们在搞这种封建活动，我就要请你们家长来了，大家一听只好罢休，所以在他们的“红梅三结义”还没出现具体行动时，就在沈老师的干预下夭折了，不过这情况并没影响程宏图去陶大头家去看电视。

他家这台在社会上很稀少的电子管家电，就放在他家客厅的正前方架子上，这间水磨石子地面的客厅面积很大，可以同时摆好排凳子而且有三个门。一个门可以直接上楼，一个门可以从一层外面走进来，还有个门可以通向外面的大院子，三个门呈品字型摆开。电视机的位置与品上的另个门成直线，倒底是香港建筑师设计师画的图纸，既巧妙又美观还实用。

弄清他的七个叔叔中,除了一位在香港爷爷身边外，其他几位都住在这幢两层楼的别墅里，最小的八叔尚在读高中。尽管他爷爷是个大资本家，按照国内阶级成份论，此人属于政治上的另类人物，但作为港澳同胞,他还属于统战对象，所以地方政府对他很客气，就是因为家里人口多，子女的年龄也逐渐大了要成家，原来的房子也就住不下了，经过与有关部门交涉,地方政府同意他爷爷在老房子旁边的一块空地上，自已化钱造了这幢蛮气派的别墅，四周用围墙与外面隔开，不知内情的市民还认为里面住了一位老革命、大首长呢。

作为长子长孙的陶大头，长相与他爷爷非常近似，也是身材高大，方头垂耳嘴大鼻直，两目炯炯有神，额头宽阔长臂熊腰相貌堂堂。不同的是，已经七十多岁的爷爷身材更显高大，两腮美髯漂逸头发斑白油亮，走起路来两腿呼呼生风，总是穿身中式对襟篮色长衫，外加一个灰马甲，一副传统华商的打扮。偶而也会看到他穿了条吊带裤上着带领带的衬衫，然后用件黑皮背心套在衬衫外面，所以显得很精神。

而陶大头总是穿套学生装，走路喜欢东张西望，一旦看见他感到好奇的东西，两眼就紧盯着不放，有时腿在走脸却停在原方位不动，模样就必然显得心神不定，这些特点，都是在常应大头之邀去他家玩时，程宏图慢慢观察到的。

每在看电视节目前，有人就会把锁住电视机的铁链条拉开，然后打开两道小门许久，荧屏才会慢慢亮起来。经过几个回合的印刷机状况，屏幕上才会出个人影，而且总由位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主持人，后来知道他叫赵忠祥在讲着什么，而且调来调去，屏幕上只有两个时而闪着雪花的台标出现。这不是飞利浦牌电子管电视机的质量有问题，而是周围没有微波站。那位比陶大头只长几岁的他八叔，一边转着两根天线，一边很无奈地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就这样吧，程宏图一边紧盯着屏幕上刚出现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影片，一边笑着对他说。

这是根据内蒙古乌兰察布盟达茂联合旗两位蒙族小姑娘龙梅和玉荣冒着风雪、抢救公社羊群的真事，再现了小姐妹俩为保护集体财产与暴风雪作斗争的场面。

哎，老八，反正草原上正下着大雪，咱们就不要去分清究竟是雪花还是片花，就这样看看吧，陶大头的另一位叔叔抱着孩子笑着说。听见舞蹈的伴音由欢快到深沉，接着就是刺耳怪异程宏图就对邦国光悄悄地说，看啊，马上不是有狼出来了，就是有阶级敌人要出现了。周围的人一听全笑了起来。应该承认，凡是脑袋大者的想像力，确实比脑袋小者丰富许多，譬如这位陶大头，他想凭家里的这枝捷克生产的CZ斯拉维630气枪，就准备到本市东门外的横山上去打游击，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目的从此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管束。

如果饿了，用这把汽枪打乌或小动物烤了吃，渴了喝点山泉，困了找个山洞栖身。几天前刚听沈文老师讲陈毅元帅的《梅岭三章》，该诗碑建于大余县梅关乡梅山村黄坑北侧山坡上。可陶大头只记住了当中那句”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这话。是的，哪怕取义成仁，我也争取真正的自由，孔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任也……经过一阵七搭八搭胡思乱想，陶大头主意拿定。

据程宏图的仔细观察，其实他的这个想法还就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自从那次“红梅三结义”夭折后，他就万念俱灰，尤其是最近的考试成绩，让他情绪沮丧几近冰点；七门功课有六门不及格，即使及格的课程还是美术课，连任课老师向家齐都说，连我这门课都考不及格，看来这位同学也只能到小学去了，太差了吧。一系列的挫折，让这位自命不凡，自认将来必成大业的少年维持陶大头精神上受到强烈刺激，使他心中产生了一个让人难以想像的，并且开始酝酿的计划，尽管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他的许多怪涎行为，还是让程宏图觉察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