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回家的路》结尾，生命的使命

跋

生命的使命

儿时父亲给我讲过他小时候读过的一篇课文，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夜不能寐，站在窗前仰望天空。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一个年轻人随即惊醒，原来是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不由得深深叹息：人生太短暂了，就像那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少时我读了世界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段名言激励了我一生：“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从学生年代开始，我的心灵里就被灌输了不要虚度年华的意识，以致每到星期天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好像这天被浪费了一样。

转眼已两鬓斑白，按说退休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但我仍然不敢懈怠，唯恐辜负了短暂的生命。和老同学一起，完成了西藏、新疆和东北“三大战役”的自驾旅行、在老年大学继续学习新的东西，“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生活仍在继续。持续了三年的新冠疫情，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影响，但对我这个企退人员来说，宅家的日子正好用来读书写作，还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我们的物质生活，真正需要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每个生命都来自尘埃，最终也将归于尘埃，但是每个生命其实都是有使命的，至少谁都想成为一粒美丽的闪光的尘埃。虽然我们大多数人的使命就是扮演一个人们几乎看不到的跑龙套的无名角色，但正因为我们普通人的存在，才彰显了那些不普通的人，使得我们人类社会能够上演无尽的悲喜剧目。

人类社会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已经逐渐远离野蛮的动物世界，进入了文明社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社会的分工越来越精细，这样，从事不同工作的人的生命就有了不同的使命，所以各种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有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大自然的奇迹。

在我退休的那年，我把到肯尼亚去看野生动物当作自己花甲之年的生日礼物。在塞伦盖提大草原，我看到猎豹三兄弟围捕瞪羚时，我的荷尔蒙指数急升，内心十分矛盾，不知道是希望猎豹能够捕猎成功还是希望它捕猎不要成功；当我看到一个有7只狮子的狮群悠闲地躺在树荫下四仰八叉睡觉的时候，我知道这些顶级掠食者其实并不贪婪，它们捕猎只是为了完成生命的使命而已；在马赛马拉的河湾里，一些溺水而亡的角马尸体堆积如山，它们虽然没有被河中的鳄鱼撕碎，但因没有完成渡河的使命，生命就此终结......马赛马拉大草原上，各种动物每天上演着惊心动魄的生死故事，而正是每一个生命都挣扎着去努力完成它们的使命，才保持了大自然的生态平衡。自然界没有正义，只有人类从不同的视角赋予了所谓的正义感。

社会生态和自然生态一样，也有顶级掠食者，那就是权力和金钱，它们一旦膨胀起来甚至比自然界的食肉动物更贪婪更残忍，而当这两者不能制衡而相互勾结时，社会生态的平衡就被彻底破坏，由此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只有各行各业都尽量少受到权力的控制和金钱的腐蚀，能够按自身工作的职责去完成各自的使命，才能维持整个社会机器安全高效运行，保持长久的社会生态平衡。

生活是一场美丽的旅行，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对于整个人类而言，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肉体与灵魂的关系永远值得探究；但对于一个健康的社会而言，我想文学艺术一定是繁荣的，医师、教师和律师一定是最受全社会尊敬的，因为他们能够让人们没有屈辱，没有罪孽地去完成各自生命的使命。

有限的生命我们很难控制其长度，我的生命也不可能达到什么高度，没有取得可以炫耀的成就和获得世俗的成功，但我自己一直在拓宽生命的宽度和维度，并努力完成好前半段生命的使命。不管是当知青、服兵役、在国企乡企民企工作，还是赴日进修，下海创业；也不管是变卖房产归隐山林，还是一无所有时重出江湖，自以为都能不辱使命，并从中获得了尽可能多的生活体验，也享受到了生命的诸多滋味。

并不是因为所爱的一切都拥有了，而是所拥有的一切都爱。我们一生，都在累积各种各样的记忆，某种意义上，这些记忆成了我们最珍贵的财富。年轻时天真盲从，现在开始探索真相，这叫作“两头真”。过去践行“实事求是”，现在努力“实事求真”，因为“是”是被人为主观定义的，而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过去忙于培养成熟干练的人格，如今则努力摆脱、瓦解它；过去总想给自己涂抹上鲜艳的颜色，现在努力褪去各种色彩，想还原黑白灰的本色。老来回想过去，才明白什么叫“今是而昨非”；老来读书，才体会到什么叫“温故而知新”。学，然后知不足；老，然后觉无知。好的生命不是完美，也不是安全，而是值得。我们终其一生，只能学习爱，学习失去。能回到自己喜欢且有意义的事物上来的人，能继续去爱人的人，能回到故乡的人，是幸福的。

知行合一的阳明心学让我的心灵回归到了美好的家园：“无善无恶心之本，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致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通过不断求真，重新认识自己，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继续在成长的道路上，活得越来越通透。人总要有点信仰才不至于坠入虚无，能把我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真情实感记录下来，也就不枉来到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就像鸟儿飞过，在天空留下点翅膀的痕迹一样，对得起自己！

“我思故我在”！写回忆文章，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而陌生的感动，一种曾经体验过的力量让自己从世俗生存之中超拔出来。

据说音乐是最容易直抵灵魂的。昨天（2022.4.8.），我在东方琴行买了台韩国产英昌牌二手钢琴，希望补一补少时缺失的音乐艺术课程。生命的乐章还没有结尾，会不会有一个奇特的高音卷起？夕阳要下山了，会不会有绚丽的晚霞出现？大河要入海了，会不会有成群的鸥鸟飞舞？如果生命在尽头还如此好奇，那么，这个生命的灵魂一定能够回归美丽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