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五）曲终人未散

（五）曲终人未散

我们一支传销队伍转移到安徽蚌埠后，每天的日程依然没有变化，只是下午玩的地方变成了淮河大堤。这里空气好，视野辽阔，树木葱郁，宽阔的河面上解放军的舟桥部队在做架设浮桥的训练，跨河大桥上不时有火车飞驰而过。

乔子容不甘心张蓉事件的失败，认为是主任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所以自己做主任单独负责了一个新的传销家庭。我们新租的房子在一家农户的二楼，这幢房子单独建在农田里，离其他传销家庭的大部队有相当的距离。

乔子容也许想尝试比较人性化的宽松管理方式，除了上午进教室、下午串门、河边去玩等集体活动外，自家内部的氛围显得自由许多。我时不时的提出改善伙食的建议，在土豆、圆白菜里隔三差五地加些猪肉片，这样我就自己买瓶二锅头，与其他想喝酒的人分享，过过酒瘾。在那里，人们背后对我的评价是：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有人生目标，我们可能要为实现这些目标做苦役；没有人生目标，我们的人生又必然烦闷而无聊，所以会借助于其他东西来排遣。

没几天，我们四川住房山坡下的一个邻居马姐来了，玩了2天就走了；几天后马姐的儿子小王也来玩了2天。小王是大学在读生，暑假里在新东方学校做兼职赚了些钱；第三个来的是一个40岁不到的男人，我也认识，当过兵。在四川时，他的母亲带着他儿子经常到我们那里串门玩，有一次那小男孩还从院坝墙上往下面鸡舍的水泥瓦上跳，幸好没有摔伤，只是弄破了我搭在鸡舍顶上的一张水泥瓦。这个中年男人可以说是和乔子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当兵复员后依然在家乡务农，现在似乎在这传销窝点安心住下了，乔子容对他很信任，经常把买菜等事情让他去办。但是我知道这个人是不会留下来做传销的，因为他一直在追问销售的产品在哪里？看来他是交了钱的，所以这么较真。

我料定乔子容最后的尝试很快会以失败告终，因为她还没有真正领悟到做传销的真谛。俗话说，慈不带兵，要让传销队伍扩大，没点手段怎么能行呢？从这点看，乔子容还是良心未泯，没有到达诸主任那种执迷不悟、不可救药的地步。

果然，有一天下午我们从淮河边回到寝室时，发现那位复员军人不见了。乔子容向诸大主任报告后，在确认其他主任的周边都没有看到这个人后，诸主任就和我们夫妻俩一起去火车站找。路上，我傻乎乎的对诸主任说，我们报警吧，有人失踪了。她瞪了我一眼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报警！

天黑了，我们分头在蚌埠火车站找人，我在广场上看到黑色大理石墙上，刻着郭沫若手书的诗歌《凤凰涅磐》，一行行凹着的描金字体，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篇诗歌，就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人自然是找不到的，即使找到了，也只是告个别而已。后来我们回四川，见到过他，他仍然过着种地、打麻将的安逸生活。在四川，像他那样住过传销窝点的人多了去了，只是谁也不再提那不光彩的传销往事罢了。

乔子容利用了家乡所有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现在她意识到失败了，这样下去是改变不了她们家族命运的，便决定放弃。她曾经迷失过，像我们很多人一样，然而她让自己重生，为自己找到了回家之路的原因是再次的失败。

10月份的一天，她对我说：老公，我们回常州吧。我说，和诸主任谈好了？她说，谈好了，她会安排其他主任来接手。我们悄悄取回了我的行李箱，然后两个人前往蚌埠火车站。

人间总有令人意料不到的变故，总会有种种磨难和悲情，但所有的不如意都会过去，所有的伤恸、悲悯、忧心都会平伏，日子会回到寻常状态，流年似水，爱会浸润龟裂的心田。

海明威说：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我从最黑暗的传销环境里又回归到阳光普照、秋高气爽的自由社会，完成了凤凰涅磐般的浴火重生。“凤凰和鸣，我们更生了，一切的一，更生了，一的一切，更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