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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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篇小说

人间事 【10】

陈平

当程展图与女生们看见钱老师从斜桥巷拐过来，并主动与他们打招呼说，哟，原来是你们啊，去哪里啊，是不是去图书馆查吕不韦的史料？告诉你们，最好去市……那里的史料比较正确。哎呀，到底是历史老师啊，三句不离本行，这与语文老师沈文看见自己就问，最近你在读……我建议你去读读司汤达的《红与黑》情况如同一辙，正在这样想时，听见钱勤勤细声地对他说，钱老师，我们去学校排练节目。

话音未落，钱老师立刻豁然大悟道，噢，是的，是的，听说你们【1】班正在排练话剧《阮文追》，我们班也要出个节目，现在就去看看他们的排练情况，说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板刷头。哦，程展图一下子想起了，他不仅是本校的唯一历史老师，还是初二【二】班的班主任。自己的班主任原来是沈文老师，如今由教代数的谈友其老师担任。

忽然想起有次在仲义家见到他的邻居，同是校友的贺大个子说，我们【二】班的男生与女生从来不说话，即使在班里觌见到了，彼此也如前世的对头，后世的冤家。接着又说，我们班长是个身材高大的女生，开班委会时，男班委坐一排，女班委坐另一排，讲话时彼此眼睛不看对方，会议开完，人高马大的女班长把头一昂宣布，散会，然后就挺起凸胸走了，从不回头。程宏图一听到也是，国家处在经济困难时期，老百姓家庭生活条件比较差，譬如出生干部家庭的自己，年前每天三顿除了元麦糊稀饭搭煮山芋，也就没其他副食品补充，有次还因多吃了几块稻草粉面饼，自己差一点被胀死。

直到今年，家庭生活情况才稍有改善，尤其是社会上出现了一些偷偷摸摸自由市场后。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对男生的身体发育是有直接影响的，譬如自己的身高体重与陶大头比起码相差百分之二十五，就此对异性变化的敏感度比，恐怕还不止百分之二十五。所以一听贺大个子这话，程展图就笑着对他说，这才叫真正的目不斜视坐怀不乱，你们全是钱老师带出来的正人君子，贞洁女徒。可是仲义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啊，完全是假正经，每见对我班的那些女生，尤其见到小学女同学钱……他的眼睛都直了，贺大个子立刻打断他话红着脸争辩说，咱俩阿大不要说阿二，你一看见她，眼睛也不一样……程展图这才弄清，原来他俩与钱勤勤还是小学里的同班同学。

但想想他们班男女生的一些举动，的确是很难理解，即使在男女授受不亲的乾隆皇帝时代，男女间也是要讲话的，况且在……就是假码日鬼故意做作，所以听钱老师说他班也要排个节目，程展图脑子一转就想，一，与他那次叫乡下演出队来学校演《芦荡火种》失败的弥补有关。是的，在屠代书记的脑中，这位一向谨慎的钱伟生老师，此次咋会弄出这群活宝来出尽洋相让全校师生哗然，使她哭笑不得，这才决定全校举办文艺汇演消除一下影响。

二，心领神会的钱老师，当然不想错失良机，肯定要好好准备准备，表现表现。

三，能真正引起自己新鲜感与好奇心的，还是他班要演啥节目？想到这里，他就试探性地问钱老师，这次你班准备演啥节目？男女生群诗朗诵《离骚》选段，没想到钱老师很爽快地回答说。哇，男女生群诗朗诵，一听这名，就知是个大爆料，所以程展图表面上哦哦心里却大吃一惊，而且还是屈原的《离骚》大作啊，起点这么高，真乃要么一声不响，要响就一鸣惊人啊，脑子一转再想，要去领略领略这帮”正人君子“”贞洁女徒“是如何排这节目的，心中有了这想法，计划也就迅速形成，当然还要见机行事，自己班的事最重要，在心里他还是这样自己提醒自己。

当程展图与女生们一起来到学校与钱老师分手后走进自己教室一看，发现有演出任务的男生们都来了，此刻只听见載了副大视野墨镜的陶大头正对丁学成说，知道我要演美军司令，老爷子特地从香港给我寄来了这副“雷朋”眼镜，这可是1930年美国空军飞行员的专用眼镜，属于世界十大品牌之首。说完，抬头看看走进教室的女生故意把墨镜摘下来再戴上几次，然后对了玻璃窗外看看，程展图回头一看，发现从玻璃窗反光映出来的，正好是班里的女生们，程展图立刻笑了；原来这家伙是想透过玻璃的反光观察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钱勤勤对他的反应啊，这个典型的少年维特，天生的多情种郎，真乃用心良苦啊，对陶大头与众不同的早熟不禁暗自感慨，事实上女生们的注意力，此时全围住钱勤勤身上的红底黄花旗袍，对他的卖弄张扬根本无动于衷。

哎呀，真乃天物造人啊，勤勤，穿上这件旗袍，你就是个活脱脱的越南大美女潘氏娟，哎，孙平乐，你是从哪弄来这旗袍的啊，简直就是为勤勤专门定做的哪。我隔壁人家的老婆是上海人……孙平乐立刻笑着对大家介绍。好佬好佬，女生们一片赞赏。

终于发现女生们并不注意他，陶大头只能对丁学成大声说，哎，丁二头，你戴戴看色，我感觉太阳光是一片篮色的，周围的东西特别清晰，眼睛特别舒服。噢，有如此奇特效果啊，让我也戴戴看呢，丁学成说完，立刻凑近了陶大头。

根据主角阮文追是一位南越贫苦农民家里的孩子，后来到西贡一家发电厂工作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戴副像李大钊用的那种近视眼镜，所以丁学成一听导演孙平乐的提醒，只能摘掉鼻梁上的粗框眼镜进入状态，可是看东西也只能眯着一对如死鱼般的眼睛。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讲话了，注意自已的位置与台词，开始排演第一幕第一段……导演的一声令下，大家将注意力全归拢到各自在剧情的角色中。

剧情的整个内容是这样的；目睹美帝侵略者屠杀手无寸铁的同胞，年轻气盛的阮文追秘密加入由越共领导的地下游击队，那天受命在公路桥上埋设地雷，准备暗杀来访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马洪，但行动失败了，原因是埋的地雷质量有问题，当阮文追准备再去埋时，结果被朱焕民，金荣江他俩演的伪宪兵发现，经过一番博斗 “人赃俱获”，闻讯而至的程展图，就是剧中的伪连长，立刻带了一批士兵将抓获的阮文追押到了伪警察局，让伪警察局长仲义亲自审问。

眯了一双死鱼眼的丁学成，下来将要与他进行一番唇枪舌战，程展图叉了腰站在局长旁边一会张牙舞爪，一会威胁利诱。最后，词穷理屈的警察局长被阮文追，你这个勿要面孔，为虎作倀羞见祖先的越奸，美国人的走狗，你根本没资格来审问我,因为你不是个人，死了狗也不吃等话骂得狗血喷头，气得对了程展图连连狂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押下去，押下去，赶快把他这个混蛋押下去，准备大刑伺侯！

说完他便瘫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此时的阮文追，还要面对观众背诵一段义愤凛然的台词，同胞们，我们……停住，停住，可他的这话刚出口，就被下面一声大喊止住，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戴了别克墨镜的陶大头坐在板凳上对他大声说，哎呀丁学成啊丁学成，你在干嘛，声音像只雌麻雀叫，英雄人物讲话应该理直气壮，粗声粗气，威震四方，你听我说，然后他霍地一下站起来，举起一只肉拳大声狂叫，喂，同胞们，我们……这间面积不大的教室四周，顿时被他吼声震得嗡嗡地响，大家一听全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是的，丁学成，下星期一下午正式演出时，你的喉咙是要再高点，下面我们图继续排演。听导演对大家这么一说，程展图马上对站在阮文追后面，四眼正在东张西望的朱焕民金荣江这两个伪士兵一声大吼，全死佬咧，还不把这个共军破坏分子押到地牢里去。这俩个愣头青一听，立刻就像两只恶狗似地将丁学成两胳膊使劲扭到背后，然后推推搡搡地将他押了下去。

第二段排演，程展图只须讲几句话，暂时就没事了，于是他一边看着丁学成与仲义继续唇枪舌战，一边注意其他人的表情，忽然想起隔壁钱老师的二班，此时不也正在排练男女生群诗朗诵《离骚》吗？记得沈文老师在上星期五上课时，专门提到这位战国末期的楚国诗人屈原。

说他出身楚国贵族。初辅佐怀王，曾任左徒、三闾大夫。后遭谗害而去职。顷襄王时被逐，长期流浪沅湘流域。后因郢都为秦兵攻破，遂投汨罗江而亡。西汉末年，刘向将屈原、宋玉的作品以及汉代淮南小山、东方朔、王褒、刘向等人承袭屈原、宋玉的作品汇编成集，计十六篇，定名为《楚辞》。

其中有首中国古代最长的抒情诗“离骚“。丁学成一听就举手问沈老师，这诗名为何叫”离骚”，是不是诗人屈原就要离开自己的老婆，内心感到很骚乱的情感表达，大家一听全大笑起来。沈文老师一听就笑着说，别说，丁学成同学，你讲的也有点谱，但他不是离开自己的老婆，而是将要离开自已的楚国，内心充满离别的愁思。噢，大家有点明白了。沈文老师却叹口气说，其实“离骚”是一个汉语词汇，表达诗有别用，共六种：遭遇忧患、离别的愁思、牢骚、文体之一种；泛指词赋诗文、曲名，还就是屈原的作品名称。本来感到很晦涩的词汇，现经他如此这一解说，大家全感到明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