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连队生活
我们新兵连所在的团部距离西面的察哈尔右翼前旗(土贵乌拉)火车站约30km,集训结束,我被分配到离团部最远的6连,在岱青山东面约10km的岱青山大南山,步行要翻过好几个山岗。
青春就是无所畏惧的奔跑。3月26日下连队那天,我们的行囊特别沉重,除了把棉被、棉褥子打成背包,上面还要捆上很厚重的羊皮军大衣和羊皮褥子,手里提着一个自己家乡带来的旅行包。
开始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字型蜿蜒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慢慢地就乱了队形,像散放的羊群各自朝着同一个方向直线移动。翻过第一个山坡,我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靠着背包休息,胸前绑着的背包带都懒得解开。这里的天很蓝,白色的云朵很低,好像伸手就能触及,但是看不到任何树木,满目荒凉的萧瑟景象使人提不起一点精神。内蒙古高原,虽然海拔不到2千米,但是对于我们平原地区的人来说,负重徒步氧气就感觉不够用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坳里的营部,说是还要翻过一个山岗才能看见6连的营房,营部没有吉普车,门外拴着2匹马。老兵们戏谑称:团长(吉普车)屁股冒烟,营长(马)屁股拉屎,连长只能“屁股冒汗”。
我们这帮“散兵游勇”的浪漫主义完全没有了,只能凭着英雄主义精神坚持走到了隐藏在偏远山沟里的6连。我和钱建中被分配到二班,老兵接过我们的行李,又是要爬坡,然后进入了靠山坡修建的窑洞。
三间窑洞,中间进去,里面有两个放着多个脸盆的盆架,两侧的窑洞里从窗户到最里端各有一条大炕,分别住着一班和二班的战士。我的背包打开后,褥子被铺在约60公分宽的中间火炕空出来的位置上;挎包、水壶和毛巾挂在墙上,也融入了整整齐齐的队列(枪平时放在库房,定期擦拭时才拿出来)。
班长副班长文化不高,同是73年来自四川绵阳的老兵,按惯例他俩一个睡炕头,另一个睡炕尾。但是因为排长也在我们班睡,所以炕头的位置被排长占着。
哨子响起,我们以排为单位集合,到食堂吃饭。这次是下坡了,三个排的战士分别从不同的山坡后走出来,集合到了食堂门口,列队唱歌,指导员简单讲了几句欢迎的话后开饭。
每个班有一张圆桌面,直径1.2米左右,放在仅20公分高的可折合的十字形台架上,桌子中间黄色的脸盆里已经由值班的副班长打了大半盆菜。我们陆续拿起碗到饭堂中间的蔑萝里盛饭,然后回到自己班里的圆桌前蹲着吃饭。如果吃得慢,再想去加饭时白米饭就没有了,只能吃窝头。后来我们很快像班长那样,先吃半碗,然后狠狠地再来一大碗,中午多吃点大米饭,晚上难以下咽的窝头就可以少吃些了。菜很少,不是土豆或胡萝卜,就是没有卷结实的大白菜,冬天这老三样都是储存在地窖里的,偶尔也会有驴肉烧土豆或菜肉包子,那就是改善伙食的日子了。
清晨我们出操时,太阳刚刚照射到蓝天下的山顶,冬天的云雾在我们脚下的山谷里懒洋洋地呆着不动,它们在等待阳光加热后蒸腾消散;满眼土黄色,看不到植物,营区栽了6-7年的几颗树还没有铁锹把粗;哈出的白气在眉毛和帽檐上凝结成了霜,我们洗漱倒水的山坡边,结成的冰舌不断向前延伸出去;没有鸟鸣声,也没有鸡犬相闻,寂静中只有我们战士喊出那“一、二、三、四”的号子声在山谷间回荡。
我们连的住地,离老百姓的村庄很远,是全团唯一一个不通电的连队,所以晚上我们都是用煤油灯照明,夜间连领导查岗时也是提着马灯的。每个班晚上轮流站岗,每人一小时,班长第一个,副班长最后一个,其他战士就不得不从热被窝里出来穿衣上岗,然后再回到炕上去继续做被迫中断的美梦。班长有时会在站岗时下地窖偷几个土豆,放在半个壶身陷在火炉里、有着长长的壶嘴和高高的壶把的黑色大铁壶里煮熟分给我吃,运气好的话他会从他的老乡炊事员那里偷些猪肉煮熟蘸盐吃,对饥饿的我来说,那味道好极了。
如果病了,无法到食堂吃饭,炊事班会单做病号饭,一般是手擀面条,上面卧一个煎鸡蛋。有一次我拉痢疾,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吃了两天病号饭,除此之外我是不会偷奸耍滑故意泡病号的。
星期天我们部队和当地老百姓一样,只吃2顿饭。上午9点吃饭后,各班到炊事班拿回白面和饺馅,各班包好饺子下午去伙房煮熟后端回班里吃,班里没有会包饺子的就做成很大的既不像饺子、也不像包子的东西蒸着吃。每到星期天,我们会很饿,开始不习惯,就请假到团部小卖部买些饼干充饥。部队一年中可以喝四顿酒,元旦、春节、建军节和国庆节,每到这些节日,白酒管够,菜品也丰富些,总有几个人会喝得酩酊大醉,但这不违反纪律,所以当过兵的人一般都会喝酒,而且喝起来很豪爽。
部队生活,伙食差我很快就适应了,没有像有些人那样中午细粮猛吃,早晚粗粮不吃。我是窝头、玉米面条再难吃也吃饱,免得一饱一饥得胃病。对我来说,最大的考验是国防工程的强体力劳动,虽然我当过知青,从事过农活,但还未完全从白面书生中脱胎换骨出来,和那些山区来的农村兵比较,我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在连队,一切都不需要个人选择,这反而就成了最大的自由。团队一方面给人带来压力,却也时而体会到来自整体的那种温暖。3年兵役,我的体重从61kg增加到68kg,身高没变,身体发育完善,体魄也更强壮了。
山,战士是形象
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写于岱青山1709.8米主峰)
当我登上巍峨雄壮的山岗,
心里产生了许多庄严的联想:
啊,岱青山,
你是如此地巍峨雄壮!
你啊,
头顶蓝天,
身披霞光,
每天第一个迎接初升的太阳。
你啊,
脚踏大地,
扎根高原,
不管风雨阴晴日夜为祖国站岗。
你啊,
昂首屹立,
宛如北天一柱,
抗击着来自西伯利亚的狂风恶浪。
你啊,
挺起胸膛,
好似铁臂铜墙,
卫护着身后的万里谷香。
你啊,
从不知什么叫艰苦和劳累,
欢乐的歌声伴着云涛高唱。
你啊,
从来不感到有什么寂寞和烦恼,
忠诚的心随着祖国的脉搏跳荡。
啊,山岗!
巍峨雄壮的山岗,
你多像咱革命战士高大的形象!
啊,战士!
扎根风雪高原的战士,
有了你,
我们的山岗才如此巍峨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