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农技员老吴
我们解放大队从1976年开始由种粮区改为种菜区,由于没有种菜的经验,所以大队领导从外乡聘请了一位农技员,这位叫老吴的农技员成了我踏上社会后的第二个老师。
老吴40岁不到,中等个子,身板壮实,皮肤黝黑,圆脸下的脖子后面,始终挂着一顶草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说起话来声音洪亮,不管天气阴晴雨雪,总是奔波在各生产队的田间地头。他对我们知青生产队关怀有加,我们都非常喜欢他。让我对老吴有好感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是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肄业的。
早在苏维埃时期,江西有些地方三年两头平分土地,使得许多人流离他乡;频繁的战争,很多青壮年又去当兵吃粮,致使那里人口减少,经济萎靡。新中国建立后,江西省委以革命老区人力资源不足为由,向中央打报告,要求通过创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来吸引全国其他地方的年轻人参与到江西的社会主义建设中来。中央批准了江西的报告,1958年8月1日,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总校和井冈山、大茅山等30所分校同时举行开学典礼,总校党委书记汪东兴主持。“共大”以农林专业为主,报名入取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有高中毕业证书即可,最高峰时分校达到127所。
老吴按照招生简章的指引寄去了高中毕业证书,随即就收到了“共大”的入取通知书,便收拾行李前往江西,开始学习“马尾巴的功能”等课程。可是,这种不需要参加全国性的高考就可入学的方式,引起了全国其他省份的强烈抗议,“共大”的众多分校不得已关闭并转,已经招收的学生转而成为当地伐木场、木材厂的工人,老吴和其他许多学生一样,失望之余就卷铺盖返回了家乡,开始在家地头种菜。
有一天农活不忙,老吴带我们育苗小组的几个人去他家玩。我们在离知青点不远的湾城火车站爬上绿皮慢火车,经过戚墅堰后到横林站下车,步行没多久就到他家了。在他不大的自留地里,我们看到了长势非常好的各种蔬菜,那大白菜壮实的可以当梅花桩让人在上面跳来跳去。他告诉我们,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原因,大白菜一户只能种六棵,其他蔬菜也不能多种。当时我就感到有点不得其解:一方面是城市居民的菜篮子经常缺菜,另一方面又不让老吴那样有本事的人去扩大种植面积,老吴是有劲没处使,不得已外出打工,到我们解放大队来做农技员了。
老吴在育苗种菜方面确实很有一套,对苗床里出现的问题能迅速找到原因并加以解决。有一次我们的一个苗床里秧苗出现了卷叶的现象,其他苗床也是同样的管理,就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一筹莫展,请来老吴后,他仔细查看了苗床情况,并询问我们苗床建设时的细节,随后就告诉我们要迅速更换苗床上的木头椽子,因为我们使用了铁路边废弃的旧枕木,这些木头里含有沥青成份,在苗床的温度和湿度的作用下,挥发出了有害气体,秧苗中毒了。按照他的指导我们迅速整改,几天后,秧苗卷起的叶子又舒展了,我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老吴对我们知青生产队格外关照,除了我们能够很好的沟通外,他觉得我们知青生活确实不易。第一年我们知青有每月8元的生活补贴和相当于高中生每月32斤的粮票,第二年我们的生活来源就全靠我们前一年完成的蔬菜产量了。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我们知青队生产的所有蔬菜必须送交到指定的水门桥国营菜场,不能私下出售,收购价格是政府定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上市蔬菜数量的多少不仅决定我们的经济收益,而且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吃饭问题。那时,买米或粮食制品是需要粮票的,我们种菜不种粮,能获得多少粮票完全根据我们生产队上交多少蔬菜来决定,如果我们知青队没有完成上级下达的蔬菜生产任务,第二年我们知青就不得不靠家里接济粮票或买黑市米吃了。
时隔40多年,老吴应该是年过八旬的老翁了,每每想起他,当年他的举手投足和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