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春节,手机里各种群发的拜年微信、短信就会铺天盖地、泛滥成灾,绝大部分我都懒得打开看。然而,有一位叫小丁(化名)的朋友的简短信息却打动了我,让我回想起了18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是2004年春天,我收治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病人——26岁的小丁,她左肝长了个巨大肿瘤,有淋巴结转移,是个晚期肝癌患者。我一边惋惜其红颜薄命,一边为其做了半肝切除术。病理切片是肝胆管细胞癌,是肝癌中恶性程度最高的一种类型,此类患者一般术后只能生存半年到一年左右。
小丁心态很好,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四处“求医问药”,淡定对待、轻松生活,术后数次复查,均无肿瘤复发迹象。一次复诊结束之时,小丁问我:“秦医生,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结婚?”能否结婚?这个问题本来不属于医生的回答范畴,可是看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婚姻是人生大事,不结婚就是一大遗憾,你有这想法,就去圆了这个梦吧!你是出现奇迹的病人,很多像你一样的病人都复发了,所以你要格外珍惜生命,不要做过多消耗体力、精力的事情,如过于劳累、过于激动,还有千万不能怀孕生孩子!”
小丁消失了数年,一天突然又来到我的诊室,检查下来结果良好。临走时,小丁对我说:“秦医生,我想生个孩子,能行吗?”怀孕生产的过程,人体变化巨大,许多细胞会快速增殖,有些肿瘤细胞也会搭车上路,对恶性肿瘤病人实在是风险巨大。我只能如实对小丁解释怀孕生子的风险,请她自己考虑。小丁决定为完成一个母亲的伟大使命,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结果天遂人愿,小丁不久后就顺利生下了一个胖娃娃。
此后,小丁又消失了……
2020年夏天,小丁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16年过去了,小丁看上去成熟不少、但依然淡定。CT显示:肝脏有多枚巨大复发肿瘤,布满全肝。小丁说:“秦医生,看看还能手术吗?还有什么办法吗?您尽管用,我孩子都上初中了,知足了!”
鉴于她复发的肿瘤实在太大太多,手术是不可能了,我建议她先做TACE(介入)治疗。两个疗程下来,肿瘤缩小并不很明显,于是加上靶向治疗(安罗替尼),一年后又加上免疫治疗(PD1抑制剂)。几天前检查,肿瘤居然基本控制住,达到PR(肿瘤部分缓解)。
非常巧合的是,在小丁给我发拜年短信的当天,一个老朋友给我来了电话,他的父亲——万老伯急切地要来住院。万老伯是我的老病人,6年前因为胃癌晚期,在我们医院请汤院长做了个姑息性胃癌切除术,手术后老人家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化疗、放疗等后续综合治疗就免了吧,省得折腾。这次要住院,并不是因为胃癌复发,而是因为床铺起火,烧伤了手脚。万老伯是中学老师,平生两大爱好:一是教书育人,二是抽烟喝酒。当年术后一周就偷偷抽烟,术后两个月恢复喝酒。现在83岁高龄,还免费带家教学生,每天3-4顿小酒,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纵观小丁和万老的肿瘤治疗过程,他们都创造了奇迹:一、晚期肿瘤姑息治疗,却获得长期生存,特别是小丁在复发后还能长时间与肿瘤和平共处;二、或结婚生子或教书育人,生活事业样样不误。那么是什么因素创造了这些奇迹呢?是手术刀吗?那么为什么大部分癌症更早期、手术清除更彻底的患者却没有如此好的治疗效果呢?是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等手段起作用了吗?那么小丁是复发后才治疗的,而万老更是用烟酒代替了药物。这让我感到非常迷茫,行医几十年,经治肿瘤患者无数,失败无数,但成功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我一直想找到成功的秘诀,除了发现这些幸运者们都是性格开朗、“神经大条”之外,我再也发现不了其他的奥秘。肿瘤在我面前,仿佛就是一个“黑箱”,每次相同的“输入”,却得不到相同的“输出”,毫无规律可言。但正式因为奇迹不断发生,我就始终坚信癌症是可以治愈的!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像发明青霉素来杀菌一样,找到杀灭肿瘤细胞的特效药,但在没有彻底摸清“黑箱”的内部结构之前,医生与患者还必须坚持在黑暗中摸索,用我们的不懈努力,去找寻生命中的那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