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鄤对言官所起作用的分析:《御史周公传》(郑鄤撰)节录与今译
什么叫“言官”?言官是封建帝制时代,皇帝授予批评朝政、纠察百官权力的官员。普通言官的级别不高,只有七品,只相当于知县。但是言官掌控着朝廷的舆论,所以权力很大,即使皇帝,有时也对言官畏惧三分。
明代的言官分属两个系统,在都察院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分别对应十三个省份,也兼管着对于京城其他衙门的监察。都察院的长官是都御史。另有六科给事中,分别对应吏、户、礼、兵、工、刑部而设六科,每科都有给事中若干人,长官为都给事中。六科互不统属,直接对皇帝负责。
周宗建,字季侯,号来玉,明代吴江县人。万历癸丑年成为进士,做了两任县令,因为有政绩,调入京城当御史。天启六年,他被阉党逮入诏狱,迫害致死。崇祯元年平反,赐祭葬,赠太仆寺卿。所以郑鄤为他写的传记全称是:《赠太仆寺卿御史周公传》。
兹摘录有关内容如下:
【予尝论国家事。委婉调剂,使几微得转于宥密者,大臣事也;明诤显谏,使公论不冺于天下者,言官事也。有一事即有昌言之者,则朝端之耳目醒,而奸人亦有所顾忌而不敢肆。所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也”。】
上面这一段话是郑鄤发表的议论,把它翻译成白话文就是:
我曾经论述国家大事的处理问题。对不好的事情刚露出苗头,就在暗中委婉地调整、整合,使之得到解决,是大臣的职责。而在明面上进行争谏,使得公论在天下不会被泯灭消失,这是言官的职责。凡有一件事情出来,就有人站出来发表正直的、毫无顾忌的言论,那么朝堂之上就耳聪目明,使得奸臣有所收敛、不敢放肆。这就是所谓,“奸臣刚刚开始露头时,用谏官的议论来挫败它,是绰绰有余的”。
笔者认为,郑鄤这番议论是中肯的。既指出了大臣和言官的职责和处理问题的方法不同,又指出需要有言官的公开议论来端正朝堂上的风气。当然言官因此很容易得罪人,一旦奸人得势,言官最可能成为被迫害的对象。周宗建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阉党在天启六年开始大肆迫害东林党人,首当其冲的是杨涟和左光斗等六君子。到了次年,周宗建就被逮进镇抚司,倍受酷刑而死。那么魏忠贤为什么没有忘掉他呢,因为周宗建上的反对魏忠贤专权的奏章,时间最早,数量很多。郑鄤在《赐太仆寺卿御史周公传》里,列举了周宗建上奏章反对阉党的情况,我下面就不录郑鄤的原文,直接译成白话:
天启元年九月,上宫禁举动难亵疏,第一个弹劾奉圣夫人客氏。二年的四月,上历陈阴象疏,首次弹劾魏忠贤。三年的二月,两次上疏弹劾魏忠贤和外臣郭巩互相勾结,借用机会,铲除善良正直的臣子。四月上疏直接陈说厉害,请求罢免太监刘朝的监军职务,不要让太监统领边境的部队。七月,又有循祖制疏,弹劾司礼太监王体乾。这些都是别人看到了却不敢站出来反对的事情啊!
最后笔者谈三点看法。
其一,周宗建是一个政治敏感性很强而且十分正直敢言的官员,他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其二,郑鄤认识到言官所起作用的有限性,言官的舆论主要起端正朝堂风气的作用。解决重要问题还是需要依靠中枢的执政大臣。郑鄤没有提到皇帝,因为那个时候,臣子是不可以随便议论皇帝的,而实际上皇帝才是最终的决策者。例如杨涟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以后,首辅叶向高就乘机规劝天启皇帝辞退魏忠贤,但是天启不可能听从他的意见啊。叶向高就只能辞职了,辞职既是自我保护,也是无声的反抗。
其三,根据史料进行分析推测:郑鄤对他自己在政治上的期许是正直敢言。他在翰林院读书的时候上《谏留中疏》证实了这一点。崇祯八年他进京补官,途中登泰山时写了一份奏章,同样是自我期许的体现。当然,郑鄤付出的代价是很惨重的。笔者认为不能单纯怪郑鄤在政治上的幼稚,而更应该怪他所处的时代太糟糕了。他的对手温体仁是阉党余逆,阴险毒辣而且手段高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经过阉党之祸,人们对崇祯帝的期待太高了,希望他成为中兴大明的英主。但是历史开了一个玩笑,他努力了十七年,反倒成了亡国之君。而郑鄤,成了提前为大明殉葬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