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10点多,具体多少分秒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这个时间,因为摇晃时我本能地看了下手机,没有起来开灯观察。同时听到有东西碰撞叮当作响,那肯定不是我客厅架子上的瓷器发出,我很自信我的判断。我的床持续摇动了几秒,此间我十分享受摇床的感觉,这有点像睡在列车软卧上一般。
不是我真的胆子很肥,老实说吧,震前一下午我如同中了邪似的,身体突然反应剧烈,肚子里翻江倒海,出去走一圈人是软瘫无力,所以一到家不待天黑就上床睡,想用睡觉来对付它。地震发生的时候,头依然还有点晕菜。
当然除了上述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的自信心。常州不会有大地震,这是我首先产生的概念。我们都经历过防震的尴尬,例如七十年代住在空旷地里的地震棚。那时唐山刚发生过大地震,预报说可能江苏也会发生,所以大家都集中住到帐篷里,吃喝拉撒好几天。有天半夜,大人都被惊动了,有的穿个裤衩跑了出去,女人只穿个兜肚,大家都显得很狼狈,好在那是夏天半夜不冷。后来说,是有人虚惊,然后谎报地震了,结果有人拿脸盆一敲,所有人都逃窜出帐篷集中到空地上,唯独小孩子们安然梦乡。
地震多发地段一般在地质板块断裂带,我们这儿好像没有这回事,因此我始终确信,常州不可能有大地震。那时候还有一个故事,学校屋子忽然摇晃,老师马上说地震了,学生们于是纷纷跑到操场避险。教室都是平房,所以不存在下楼梯拥堵一说,也不存在仓皇逃命的狼狈与无序。那时的老师,都像父母对孩子那样爱护,他们往往招呼学生先跑,自己殿后,永远也不可能说出一句“让领导先走”的。
很快小地震停息了,可小区楼下听到人声鼎沸,有许多人出去不敢回屋睡觉,生怕来个真正的地震。我觉得他们可笑,兀自在床上暗嘲两句。下午我在公园散步,坐在河边长椅上看一会儿风景,有野鸭子浮出水面,等人距离靠近时倏然钻进河底,在一个不确定的点位陡然冒出;它还是个幼崽,长着灰色花斑的绒毛,看起来并无异常表现。常识告诉我,大地震之前自然界都有预警似的征兆:小动物们会显得很反常,神经病一样怪异;清澈的河水当然泛浑,鱼儿肯定漂浮到水面,或者干脆暴力飞梭。
可我路上看见的小狗们,都是平静安宁的,和平时没啥两样,跟着主人走,或者在主人前面快走几步,到障碍物边上撒尿做标记。如果有大地震来,狗们是第一个预感到的,会狂吠乱叫,还会做出非常乖张的举动。基于对种种迹象判断,我在床上坚信不会有大地震,小地震是恶作剧,捣乱,吓唬吓唬胆小的。所以我翻了个身,兀自念叨着没啥了不起的,便继续酣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毫发无损,房子还屹立不倒,树木也屹立不倒,早晨的鸟叫依然清脆如铃,乌鸦并没有闻到死亡的气息而嘎嘎嘎的嚎。